那不是光。
那是高能粒子流冲刷视网膜产生的错觉。
泽尔觉得自己的骨头在痒，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骨髓里爬。断裂的几丁质外壳发出细微的爆裂声，那是新组织在极速生长。那种濒死的寒意被强行驱散，取而代之的是滚烫的、甚至有些灼烧感的生命流。
他猛地睁开眼。
视野里，林星辰正软软地滑下去。她额头上的光芒暗淡了，像是一块耗尽了能源的电池。
“停下！”泽尔吼道。喉咙里新修复的声带还有些干涩，声音劈了叉。
他试图切断连接，但那股能量流形成了闭环，将两人死死锁在一起。
林星辰靠在舱壁上，脸色惨白，连嘴唇都没了血色。但她却在笑，那是种恶作剧得逞后的狡黠。
“别叫……”她虚弱地抬了抬眼皮，“吵死了。”
“检测到能量回流。基因转录完成。”冰冷的机械音落地。
光芒骤敛。
林星辰身子一歪，泽尔扑过去接住了她。入手很轻，而且有些烫手，那是高烧的体温。
林清婉冲过来，手指迅速搭上女儿的颈动脉。脉搏很乱，跳得像受惊的兔子，但很有力。
“她没事。”林清婉松了口气，推了推鼻梁上滑落的眼镜，眼神复杂地看向泽尔，“但你最好照照镜子。”
泽尔愣了一下。
他看向旁边光滑的金属舱壁。倒影里，他的额头上出现了一个发光的印记。
不是林星辰那种完整的金色圆环，而是一个蓝色的、内嵌六边形晶体的几何图案。它正在随着他的心跳，一明一灭地闪烁。
一种奇怪的感觉顺着脊椎爬上来。泽尔能感觉到怀里女孩的心跳，不是通过触觉，而是通过某种……频率。
“这是共生契约。”泽尔的手指颤抖着抚过那个印记，声音低沉，“在泽塔星的古籍里，这被称为‘灵魂的各种’。数据表明，达成率不足亿分之一。”
“所以……”林星辰半睁着眼，有气无力地拽了拽他的衣领，“我现在是你的一半了？”
泽尔看着她，那双复眼里闪过无数数据流，最后全部归零。
他把头埋在她的颈窝里，深吸了一口气。那是劫后余生的味道，混着汗水和金属的腥气。
“不。”泽尔的声音闷闷的，“你是我的全部。”
轰——
巨大的爆炸声打断了煽情。厚重的合金大门像纸片一样被撕开，热浪夹杂着碎石扑面而来。
“在那里！全员射击！”
数十个红色的激光瞄准点瞬间锁定了他们。
林清婉眼神一凛，刚要展开精神屏障，泽尔却先动了。
他把林星辰轻轻放在地上，脱下破烂的外套盖在她身上。再转身时，那个温和的、总是讲道理的外星王子不见了。
他额头上的蓝色印记骤然亮起。
周围空气中的游离电子开始疯狂躁动，发出刺耳的滋滋声。
“带她走。”泽尔没有回头，背后的几丁质甲壳张开，喷射出蓝色的粒子流，“这里不需要战术。只需要清场。”
说完，他抬起手，对着冲进来的士兵虚空一握。
重力场瞬间扭曲。
冲在最前面的几个重装机兵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装甲发出牙酸的挤压声，然后轰然炸裂。
这不是魔法，这是泽塔星王室最高权限——对基本力场的微观操控。
林清婉深深看了那个背影一眼。她没有废话，抱起女儿，借助泽尔制造出的混乱，向侧面的逃生通道冲去。
身后，金色的粒子风暴席卷了整个大厅。
回程的飞船上，气氛安静得只剩下引擎的低鸣。
林星辰睡了一路。醒来的时候，飞船正在穿越柯伊伯带。
她动了动手指，发现自己的手被紧紧攥着。泽尔坐在床边的地板上，头靠着床沿，似乎睡着了。但他额头上的印记依然微亮，和林星辰眉心的光芒保持着某种奇特的同频呼吸。
林星辰没抽回手，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的星空。
“醒了？”
林清婉端着两杯热合成营养剂走过来，递给泽尔一杯。泽尔猛地惊醒，复眼里的红光闪烁了一下，才恢复焦距。
“各项生理指标正常。”泽尔下意识地报出数据，“心率85，血压110\/70。体温已降至36.5度。”
林星辰噗嗤一笑：“你是医生还是男朋友啊？”
泽尔愣了一下，有些笨拙地挠了挠新长出来的外壳：“根据目前的状况……兼职。”
林清婉坐在对面的椅子上，手里摩挲着那个空杯子。
“泽尔。”她突然开口，语气里少了几分审视，多了几分战友间的郑重，“你知道这印记意味着什么吗？”
泽尔收起笑容，正色道：“我知道。这意味着如果她死，我也活不了。如果她要对抗某种……更高维度的东西，我也必须挡在前面。”
“不仅如此。”林清婉推了推眼镜，镜片反着冷光，“这还意味着，你们成了这宇宙里最大的靶子。”
飞船降落在地球航天港时，已经是深夜。
秦墨轩穿着一身黑色唐装，手里拿着那把没打开的折扇，站在寒风里。
看到舱门打开，三个人互相搀扶着走下来，他握着折扇的手紧了紧，指节有些发白。
“爸。”林星辰喊了一声，声音有些哑。
秦墨轩没说话，大步走上前。他先是看了看妻子手臂上的擦伤，又看了看女儿苍白的脸，最后目光落在泽尔身上。
泽尔立刻绷直了身体，像个等待检阅的新兵：“秦先生。我是泽尔。”
秦墨轩没理会他的自我介绍，而是盯着他额头上那个蓝色的印记看了足足五秒。
那种眼神很犀利，带着一种要把人看穿的压迫感。泽尔感觉自己像是被扫描仪从头到脚扫了一遍。
“基因融合？”秦墨轩突然问了一句。
泽尔一愣：“是……是的。”
“嗯。”秦墨轩点点头，那股压迫感瞬间消散。他伸出手，在泽尔完好的那个肩膀上拍了拍。
“虽然是个外星人，但这事儿办得……”秦墨轩顿了顿，似乎在找一个合适的词，“……像个爷们。”
他转过身，用折扇敲了敲掌心：“回家。火锅煮好了。还有，把那只猫喂了，它叫了一晚上了。”
那一刻，林星辰觉得，这就是世界上最动听的话。
然而，这温馨只持续了不到半小时。
车刚开上跨海大桥，原本漆黑的夜空突然亮了。
不是极光，也不是闪电。
天空像是被什么东西从中间撕开了。
三道巨大的、漆黑的裂缝横亘在天幕上，边缘散发着不祥的紫光。周围的云层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漩涡状，所有的飞鸟都在那一瞬间停止了鸣叫，像石头一样纷纷坠落。
车载收音机里原本播放的轻音乐变成了刺耳的白噪音。
滋滋——滋滋——
不仅仅是收音机，所有人的手机、路边的广告牌、甚至是有线广播，都在同一时间发出了那种声音。
那不是人类的语言，更像是一种直接作用于神经的低频震动。
【校准完成……】
【生命守护者定位……确认。】
【清理程序……倒计时开始。】
那声音仿佛是从地底钻出来的，又像是从脑子里直接响起的。
吱——
秦墨轩猛地踩下刹车。车轮在柏油路上拖出长长的黑痕，堪堪停在路边。
林星辰和泽尔同时捂住了额头。
那个印记变得滚烫，甚至有些灼痛。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瞳孔里看到了天空那三道裂缝的倒影。
“来了。”泽尔的声音里没有恐惧，只有经过精密计算后的冷静。
“什么来了？”林清婉解开安全带，手已经摸向了座位下的备用枪。
泽尔抬起头，看着那裂开的苍穹，一字一顿：
“宇宙的免疫系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