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腐烂的煞尸 来得太快!快得超出重伤之人的反应极限!前一瞬它还坐在三丈外的骷髅堆上,下一瞬,那张咧着诡异笑容、露出森白牙床的烂脸已扑到陆昭衍胸前!白骨五指带着腥臭的阴风和幽绿毒光,直插心窝!
陆昭衍全身的汗毛(魂体应激反应)在这一刻倒竖起来!生死关头,他几乎是凭着无数次与死亡擦肩练就的本能,做出了反应——他没有后退(身后是秦绛,无处可退),也没有试图用青铜戈格挡(距离太近,戈长不便),而是猛地沉肩拧腰,将胸口要害向侧方偏开寸许,同时左臂肌肉贲起,混沌煞气不顾一切地涌向手臂,整条左臂瞬间泛起一层暗淡的灰金色,不闪不避,迎着那煞尸的骨爪,一拳捣出!
以攻对攻!以伤换伤!
“嘭!!”
闷响如击败革!陆昭衍的左拳狠狠砸在煞尸的胸骨正中,而煞尸的骨爪也擦着他的左肋划过,带起一溜暗金色的魂光(魂体受创的显化)和五道深可见骨的漆黑伤口!伤口处嗤嗤冒着黑烟,一股阴寒歹毒的尸煞之气瞬间顺着伤口向魂体内侵蚀!
“呃——!”陆昭衍闷哼一声,脸色瞬间惨白,左肋传来的剧痛和那阴寒侵蚀让他眼前发黑,拳头上传来的反震之力更是让他整条手臂酸麻,踉跄着向后跌退两步,撞在了身后的秦绛身上。
那煞尸也被他这蕴含残存混沌煞气的一拳打得向后倒飞丈余,重重摔在骷髅小路上,胸骨处传来“咔嚓”的碎裂声,但立刻又以一种违背常理的僵硬姿态,直挺挺地弹了起来!它低头看了看自己碎裂的胸骨,又抬头“看”向陆昭衍,那张烂脸上的“笑容”更加夸张,眼中(空洞的眼窝深处)两点幽绿的火光疯狂跳动,发出“嗬嗬”的兴奋嘶鸣,仿佛受伤更激发了它的凶性!
“昭衍!”秦绛在陆昭衍撞过来的瞬间就扶住了他,看到他左肋那五道漆黑溃烂、不断侵蚀扩大的伤口,心胆俱裂!那伤口中渗出的不是血,而是丝丝缕缕被污染、不断消散的暗金色灵光!她甚至能闻到一股皮肉腐烂般的恶臭从伤口传来。
“没事!”陆昭衍咬牙站稳,剧痛让他额头青筋暴起,冷汗涔涔。他强运所剩无几的混沌煞气,试图逼出侵入伤口的尸毒,但那尸毒极为顽固阴损,与他的煞气纠缠在一起,一时竟难以驱散,反而加剧了魂力的消耗和伤口的恶化。他右手死死握住青铜戈,戈尖指向再次作势欲扑的煞尸,将秦绛牢牢护在身后。
“它的弱点是……”陆昭衍脑中飞速回忆爷爷《往生秘录》中关于僵尸、煞尸的记载。这类东西,靠一口不散的怨气或地脉阴煞支撑,行动如风,力大无穷,爪牙带毒,不惧寻常刀兵,要害多在眉心、心脏(尸心)、或脊柱关节。眼前这煞尸看起来是黄泉路上怨气与阴煞自然滋生的邪物,怕是更难对付。
“攻它关节!还有,小心别被它抓破皮肉,尸毒很猛!”陆昭衍嘶声对秦绛道,同时脚下缓缓移动,试图寻找有利位置。这白骨路太窄,只能容一人正面应对,秦绛在他身后几乎无法出手。
秦绛急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能感觉到陆昭衍的气息在迅速衰弱。忽然,她想起怀中那枚“买路钱”,连忙掏出,攥在掌心。铜钱入手冰凉,但此刻却让她心神稍定。“这钱……能不能对它有点用?”她不确定,但死马当活马医。
“嗬——!”煞尸可不会给他们商量对策的时间,它发出一声嘶哑的咆哮,再次扑上!这一次,它不再直扑,而是身形飘忽,如同一道贴着地面的灰影,速度快得在昏暗中拉出残影,一双骨爪交错挥舞,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罩向陆昭衍上中下三路!更阴毒的是,它口中喷出一股墨绿色的腥臭尸气,直扑面门!
“闭气!”陆昭衍厉喝,不敢硬接,脚下步法急变,施展出爷爷传授的、脱胎于禹步罡斗的简易避煞步,在狭窄的白骨路上险之又险地左右闪避。青铜戈化作一片灰金色的光幕,格挡着无处不在的骨爪攻击。
“铛!铛!嗤啦——!”
金铁交鸣与利物划破魂体的声音不断响起。陆昭衍身上又添数道伤口,虽然不深,但每一道都带着侵蚀性的尸毒,让他动作越来越迟缓,气息越来越乱。煞尸的攻击却愈发狂猛,它似乎不知疲倦,骨爪挥舞间,幽绿的毒光几乎连成一片,逼得陆昭衍连连后退,脚下不时踩碎几颗骷髅头,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
秦绛在后面看得心焦如焚,几次想出手帮忙,但那煞尸速度太快,攻击又密不透风,她怕贸然出手反而干扰陆昭衍。她紧握着那枚“买路钱”,目光死死盯住煞尸的动作,寻找着破绽。
陆昭衍知道这样下去必死无疑。他眼中闪过一丝狠色,在又一次险险避开抓向咽喉的一爪后,他不再后退,反而脚下一蹬,身体前倾,将残存的混沌煞气与刚刚炼化未久的、源自“烈阳丹”的一丝微弱阳火,尽数灌注于青铜戈中!戈身骤然爆发出一尺来长、忽明忽暗的灰金色焰芒,带着一股惨烈决绝的气势,不再格挡,不再闪避,而是直刺煞尸那空荡荡的、燃烧着幽绿鬼火的眼窝!
攻其必救!以命换命!
煞尸似乎没料到重伤下的陆昭衍还敢如此搏命,它本能地微微偏头,一只骨爪回抓,想拍开青铜戈,另一只骨爪依旧狠狠掏向陆昭衍的胸膛!
“就是现在!”秦绛一直在等待机会!在煞尸偏头、注意力被陆昭衍亡命一击吸引的刹那,她猛地将全身刚刚因“镜丝”而恢复的、那点微弱的魂力,毫无保留地注入手中那枚“买路钱”,然后,用尽力气,将铜钱朝着煞尸大张的、流淌着墨绿涎水的烂嘴,狠狠掷了过去!
她不知道这有没有用,只是直觉告诉她,这枚来自黄泉路守棺老太婆的、沾满不祥的铜钱,或许对这些路上的“东西”,有特殊的克制或干扰!
铜钱化作一道暗淡的乌光,精准地射入了煞尸口中!
“呃啊——!!”
一声截然不同、充满痛苦与惊怒的尖嚎,猛地从煞尸喉咙里迸发出来!那声音尖锐刺耳,几乎要撕裂人的耳膜!只见那煞尸浑身剧烈颤抖,扑向陆昭衍的动作猛地僵住,两只骨爪疯狂地抓挠自己的脖子和胸口,仿佛有什么极其痛苦的东西在它体内爆发!它眼中的幽绿鬼火疯狂摇曳,那张烂脸上的“笑容”彻底扭曲成了难以形容的痛苦与恐惧!
更诡异的是,它被铜钱射入的嘴巴里,竟开始“滋滋”地冒出 浓郁的黑烟,一股更加腥臭、仿佛陈年尸油燃烧的气味弥漫开来!它体表那层灰暗的皮肉,也开始迅速枯萎、碳化!
“有用!”陆昭衍虽然不知道具体原理,但绝不会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他强忍左肋剧痛和尸毒侵蚀带来的眩晕,趁煞尸僵直痛苦、空门大开的瞬间,手中燃烧着灰金焰芒的青铜戈,以雷霆万钧之势,狠狠刺入了煞尸 左侧胸骨下方、约莫是心脏位置的腐烂皮肉之中,并且手腕猛拧,戈身狠狠一绞!
“噗嗤——咔嚓!!”
利物入肉、碎骨的闷响传来。青铜戈上附着的混沌煞气与微弱阳火,如同烧红的烙铁刺入冰雪,在煞尸体内轰然爆发!煞尸发出一声更加凄厉、却迅速衰弱的惨嚎,整个躯体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般剧烈抽搐、瘫软下去,眼中的幽绿鬼火急速黯淡、熄灭。
陆昭衍不敢有丝毫放松,咬牙发力,将青铜戈狠狠向下一压、一划!几乎将煞尸小半个胸膛剖开!一股粘稠漆黑、散发着恶臭的污血(或是尸液)喷溅而出,溅在骷髅小路和旁边的黄泉河水中,发出“嗤嗤”的声响。
煞尸的抽搐终于停止,瘫在那一堆被它压碎的骷髅头上,再无声息,只剩下一个迅速腐烂、化作黑水、渗入白骨缝隙的残破躯壳。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恶臭。
陆昭衍喘着粗气,用青铜戈支撑着身体,才没有倒下。他低头看向自己左肋的伤口,那五道爪痕已经变成了紫黑色,不断向周围蔓延,边缘的皮肉(魂体显化)开始溃烂、剥落,露出下面更加黯淡的灵光。剧痛、阴寒、还有一股麻木感,正从伤口向全身扩散。他知道,尸毒入体已深,若不立刻处理,恐怕……
“昭衍!”秦绛扑到他身边,看到他左肋那恐怖的伤口,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她想碰又不敢碰,手足无措。“你的伤……怎么办?陈先生给的药……”她慌忙去翻那个灰布小包。
“没用……那是对付阴邪外侵的……这尸毒……已经入体了……”陆昭衍声音虚弱,但眼神依旧锐利,他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刚才的动静不小,难保不会引来其他东西。“先离开这里……找个……相对安全点的地方……”
秦绛含泪点头,用力搀扶住他。两人忍着恶臭,小心翼翼地从那滩正在融化的煞尸残骸旁绕过,继续沿着白骨小路前行。陆昭衍每走一步,左肋都传来钻心的疼痛和麻木感,额头的冷汗混着血污(灵光与污渍)不断滴落。秦绛几乎是用肩膀扛着他半边身子的重量,才能勉强前行。
又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小路的尽头,似乎隐约能看到一点与周围昏黄、黑暗不同的、极其微弱的灰白色光亮,像是天光?难道真是“还阳道”岔口?两人精神微振,加快了些脚步。
然而,就在他们距离那灰白光亮似乎只有百十步远时,异变再生!
脚下的骷髅小路,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在下方苏醒、翻滚!无数惨白的骷髅头“哗啦啦”滚动、碰撞、碎裂!小路两侧原本平静(相对而言)的黄泉河水,也开始疯狂翻腾,掀起昏黄的、带着浓烈死气的浪花,不断拍打着脆弱的岸边,似乎下一刻就要将这条白骨小路彻底吞没!
“怎么回事?!”秦绛花容失色,拼命稳住身形,紧紧抓着摇摇欲坠的陆昭衍。
陆昭衍也心中骇然,这动静太大了!难道是因为他们杀了那煞尸,触怒了这黄泉路上的“规矩”?还是……那“买路钱”的效果过了?他下意识摸向怀中,那枚铜钱还在,依旧冰凉。
震动越来越剧烈,小路开始寸寸崩裂,大块大块的骷髅和骨片塌陷,落入下方翻腾的河水中,瞬间被吞噬。两人站立不稳,险些摔倒。
“看……看那边!”秦绛忽然指向左侧翻腾的河面,声音带着颤抖。
陆昭衍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在距离岸边不远处的浑浊河水中,一个巨大的、漆黑的阴影,正缓缓从水底升起!那阴影轮廓模糊,但极为庞大,似乎是一个长条形的、如同 棺材 般的物体,上面还缠绕着粗大的、锈迹斑斑的 铁链!随着它的上浮,河水翻腾得更加厉害,一股比之前那守棺老太婆和煞尸加起来还要浓郁、古老、恐怖的 阴邪死寂之气,铺天盖地般弥漫开来,牢牢锁定了 站在濒临崩溃的白骨小路上的陆昭衍和秦绛!
是沉在黄泉河底的棺材?!还是别的什么大凶之物?!
与此同时,前方那点灰白的光亮处,隐约传来了一阵 飘渺的、仿佛很多人 同时诵经 ,却又夹杂着 诡异铃铛 和 沉重脚步声 的声响!那声音似乎也在靠近!
前有未知诵经声接近,后有河底凶物浮出,脚下是即将彻底崩塌的白骨路!
绝境!真正的、十死无生的绝境!
陆昭衍看着怀中脸色惨白、却依旧紧紧抓着自己的秦绛,又看向前方那点微弱的光亮和后方浮出的恐怖阴影,一股前所未有的绝望涌上心头。难道……真的要走投无路,葬身在这黄泉河底了吗?
不!他不甘心!爷爷用命换来的生机,绛儿好不容易稳住一点的魂伤,他们一路拼杀至此……怎么能倒在这里!
“绛儿!”他猛地抓住秦绛的肩膀,用尽力气嘶声道,眼中爆发出最后一丝近乎疯狂的决绝,“信我吗?!”
秦绛被他眼中那决绝的光芒灼得心头一颤,没有丝毫犹豫,重重点头:“信!”
“好!”陆昭衍不再看后方浮起的阴影和前方未知的声音,他的目光投向脚下不断崩裂、塌陷的白骨小路,尤其是那些被震动掀开、露出的、下面更深处的 漆黑淤泥 和隐约可见的、更大块的、似乎是某种 巨型骨骼 的东西。
一个极其冒险、近乎异想天开的念头,在他脑中闪过。爷爷的《往生秘录》里提到过,某些极阴绝地,物极必反,阴极或许藏着一线“阳”的生机,就看敢不敢赌,能不能找到!
“跟我跳!”陆昭衍厉吼一声,不再犹豫,在脚下又一段小路崩塌、两人即将坠入翻腾河水的刹那,用尽最后的力量,拉着秦绛,不是向前,也不是向后,而是朝着 白骨小路崩塌后露出的、那漆黑淤泥和巨大骨骼的缝隙,纵身一跃!
与其坠入黄泉河被那阴影吞噬,或者冲向未知的前方,不如赌一把这绝地之下的“缝隙”!或许下面是更深的河底淤泥,或许直接是死路,但……万一呢?!
“啊——!”秦绛的惊呼被风声和河水的咆哮淹没。两人身影瞬间被崩落的骨骸、翻涌的漆黑淤泥和昏黄的河水浪花吞没。
就在他们跳下的瞬间,那河水中浮起的巨大漆黑阴影似乎顿了一下,然后,一条粗大无比、长满墨绿色苔藓和贝类的 锈蚀铁链,如同巨蟒出洞,带着撕裂水面的恐怖声势,狠狠抽打在他们刚才站立、如今已彻底崩塌的白骨路位置!激起滔天浊浪!
而前方那灰白光亮处,诵经声、铃铛声、脚步声戛然而止,仿佛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住。
下一刻,崩落的骸骨、浑浊的河水、漆黑的淤泥将一切痕迹掩盖。白骨路彻底断裂、沉没,河面渐渐恢复了些许平静,只剩下那巨大的阴影还在水中若隐若现,以及那点灰白光亮,依旧在远处幽幽闪烁。
黄泉河,吞没了两个亡命的生魂,也暂时掩埋了所有的声息。只有那无处不在的、压抑的呜咽水声,仿佛永恒的哀歌,继续在无边的昏黄中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