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听雪阁内只余下烛火摇曳,在墙壁上投下张清辞孤寂而执拗的身影。
白日里徐思业的话语,冬晴的泪眼,以及陆恒离去时那沉默的背影,如同无数细密的针,反复刺扎着她的心。
她摒退了所有侍女,连冬晴也被勒令去休息,偌大的闺房只剩下她一人,面对着一室的清冷与心底翻腾的巨浪。
张清辞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那个紫檀木盒上,母亲武明空留下的护身之物。
她深吸一口气,按捺住微微加速的心跳,轻轻打开了盒盖。
盒内的东西超出了她的认知。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把造型奇特的铁器。
通体乌黑,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结构紧凑而精密,握柄处有着适合手掌持握的弧度。
这与她所知的兵器,如刀、剑、匕首、弩箭等,都截然不同。
它很小巧,一只手便能牢牢握住。
旁边是一个同样乌黑的金属圆筒,一端有螺纹。
张清辞拿起它,对比了一下铁器前端,发现那里也有对应的螺纹。
她蹙眉思索,尝试着将圆筒旋了上去,严丝合缝。
这是做什么用的?
木盒另一侧,整齐地排列着五个长方形的金属块,每个上面都嵌着一排黄澄澄的小颗粒,散发着淡淡的火药味。
张清辞拿起一个,沉甸甸的,这应该就是弹夹,图册上提到的。
她拿起那本薄薄的小册子,纸质与她惯常所见不同,更硬挺,上面的图画线条清晰,文字描述,还夹杂着一些奇特的符号,但结合图画,意思却能很容易理解。
“92式半自动手枪、消音器,装弹、上膛、开保险、瞄准、击发…”
图画一步步演示着如何将弹夹插入握柄,如何拉动上方一个叫套筒的部件,好让第一颗子弹进入枪膛,如何拨动一个小小保险装置,以及如何扣动一个叫扳机的弯钩状物体。
张清辞的聪慧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这本看似古怪的图册,她只仔细翻阅了一遍,结合眼前的实物,心中已然明了了大半。
好奇暂时压过了心头的郁结。
张清辞按照图册指示,取下消音器,将一个弹夹熟练地插入握柄,听到“咔哒”一声轻响。
然后,她回忆着图册上的动作,双手握住握柄,拇指找到保险拨片,将其拨到射击位置,学着图画上的姿势,侧身,举枪,瞄准了房间角落那个厚重的闲置衣柜。
她屏住呼吸,食指缓缓扣动扳机。
“噗!”
一声轻响,短促而沉闷。
几乎与此同时,衣柜门上瞬间出现了一个边缘焦黑的小洞,深不见底,木屑细微地飞扬。
张清辞浑身一震,握着枪的手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
不是因为后坐力,而是被这瞬间爆发出的威力所震慑。
没有弓弦震动,没有弩箭破空,只是这么轻轻一扣,无声无息间,坚硬的木头便被轻易洞穿。
若是打在人体上,她简直不敢想象。
这究竟是什么神兵利器?母亲怎么会留下如此可怕又奇异的东西?
张清辞定了定神,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将保险拨回,小心翼翼地将手枪放在桌上,这才重新拿起那本册子,翻到了后半部分。
这里的字迹,不再是冰冷的器械说明,而是她母亲那略显潦草却力透纸背的笔迹。、
只是,这内容…
“给我那可能永远也长不大,或者已经长大了的傻闺女清辞。”
开篇第一句,就让张清辞鼻尖一酸。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估计老娘我已经嗝屁着凉,不在人世了,别哭哭啼啼的,老娘我这辈子,够本了。”
“接下来说的话,你可能觉得是天方夜谭,但老娘以我上辈子…呃,就是没来你们这大景朝之前的人格担保,句句属实。”
“你娘我,武明空,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来自一个叫地球的地方,一个你无法想象的时代,那里有电灯电话、汽车飞机、高楼大厦。”
“我在那边,是个…嗯,算是黑帮大佬的独生女吧!从小摸爬滚打在江湖,所以经商手段,会比较激烈些。”
“怎么过来的?妈的,别提了!仇家寻仇,一颗炸弹,你就理解为威力超级大的爆竹吧!”
“那玩意把我给炸飞了,眼睛一闭一睁,就特么成了大景朝一个逃难的孤女,老娘我当时都懵了,这穿越套餐也太硬核了。”
张清辞瞪大了眼睛,心脏砰砰直跳。
另一个世界?电灯电话?汽车飞机?黑帮大佬的女儿?穿越?
这些词汇如同惊雷,在她脑海中炸开。
母亲那些不同于常人的观念、手段、奇怪词语,原来根源在此。
这匪夷所思的事情,若是别人所说,张清辞定然嗤之以鼻,但出自母亲之手,结合这把手枪的奇异,由不得她不信。
她继续往下看,母亲的口吻依旧是那么豪迈不羁。
“既来之,则安之。老娘我凭着一股狠劲和一点点超越时代的知识,也算混出了点名堂,遇到了你爹那个…算了,不提他了,渣男窝囊废一个,守成尚且不足。”
“老娘我创立玄天教,本意是弄个组织玩玩,顺便给那些活不下去的泥腿子一点希望,画个大饼。”
“陈江天?呵,那小子是我小老弟,本事还是有的,不过你千万别信他那套神神鬼鬼的,成不了什么大事,离他和玄天教远点。”
“说说你,老娘我最放不下的就是你。我这辈子,杀伐果断过,也真心爱过,最后悔的,就是把你生下来,却没能尽到为人母的责任,是你娘我对不起你。”
看到这里,张清辞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滴落在信纸上,化开一小片湿痕。
“所以,闺女,听娘一句劝。别学我,什么都想抓在手里,最后可能什么都抓不住。”
“张家这摊子,能守就守,不能守就扔了,找个疼你、爱你、能为你豁出命去的男人!要是真遇到了这种傻小子,给老娘我主动点,抢也得抢过来,这世上,真心比黄金还特么可贵!”
“早点生几个大胖小子或者漂亮闺女,享受享受天伦之乐,比跟那些老狐狸勾心斗角强多了,平平安安,快快乐乐,比什么都强。”
“这把枪,是我那个世界的武器,收好,藏严实了,关键时候能保命!没事多练练,熟悉熟悉,但千万别轻易示人,更别让人知道它的来历。”
“毕竟这玩意儿,在这个时代,有点太超纲了。”
“好了,啰嗦这么多,也不知道你能不能看到。总之,闺女,好好活着,按你自己的心意活,别被任何人、任何事束缚,包括老娘我留给你的这些枷锁。”
“爱你的,你牛逼闪闪的穿越者老娘,武明空。”
信,到这里戛然而止。
张清辞握着信纸,早已泪流满面。
母亲的形象,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清晰。
她不再是那个记忆中模糊的符号,而是一个爱她至深的鲜活灵魂。
那些直白甚至粗俗的话语,此刻听来,却比任何圣贤经典都更触动心扉。
尤其是关于“男人”和“珍惜”的嘱托,如同重锤,狠狠敲在她的心上。
陆恒,那个在矿道中与她生死与共,在古庙为她挡下致命一击的男人,母亲说的,就是他这种吗?
张清辞擦干眼泪,目光再次落在那把乌黑的手枪上。
眼中的迷茫和脆弱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和坚定。
她将手枪、消音器、弹夹重新收好,藏入一个只有她知道的多宝格暗箱中。
母亲的穿越秘密,武器的骇人威力,以及那份跨越时空的嘱托,都深埋心底。
窗外,月色清冷。
张清辞走到窗边,望着云裳阁的方向,嘴角挂着一抹笑意。
“娘,你的话,女儿听到了。”
她低声自语,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异常清晰,“有些东西,或许,真的值得去抢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