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裳阁内,药香缭绕。
汇报完事务的沈墨和沈通刚要退下,苗二娘便步履轻盈地走了进来。
她已换下之前的狼狈装束,一身水绿衣裙,衬得她娇俏中带着几分异域风情,只是眼神深处,对陆恒多了几分真正的敬畏。
那日古庙血战,陆恒对敌的狠辣与事后对下属的抚恤,让她彻底归心。
“公子,外面来了两人,一位是徐家庄的徐统领,另一位是张大小姐身边的冬晴姑娘,说是要见您。”
苗二娘禀报道,声音婉转。
陆恒眉头微蹙,与身旁的楚云裳对视一眼。
楚云裳轻轻握了握他的手,目光温柔而平静。
“请他们进来吧,云裳,你留下。”
陆恒示意了一下,楚云裳微微颔首,安静地坐在他身侧的绣墩上。
沈墨和沈通二人对视一眼,出了房门,走廊上看到徐思业进来,立刻警觉起来,上前拦住了他。
“徐统领,你来此所为何事?”沈墨警惕地问道。
徐思业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下来:“我来就是见见陆恒,有些话要跟他说清楚。”
沈墨和沈通这才让开,径直下楼去了。
徐思业和冬晴大步走入内室,带进一股肃杀之气。
徐思业目光如电,先是在陆恒身上一扫,随即毫不客气地落在楚云裳身上,眼神锐利如刀,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冷意,直接无视了她。
“徐统领,别来无恙。”陆恒的声音沉稳,态度平和。
徐思业看着陆恒,眼中的怒火再次燃烧起来,但他还是强忍着没有发作,“我今日来,有些事是想跟你问个明白。”
陆恒微微皱眉,心中猜测着徐思业的来意,但表面上依然镇定自若:“徐统领,有话不妨直说。”
“陆恒!”
徐思业深吸一口气,开门见山,声音雄浑,压抑着怒意,“清辞为你做了那么多,你却如此待她,实在令人不齿,今日我只问你,你还要将清辞伤到何种地步才肯甘心?”
陆恒心中一沉,面上却不动声色:“徐统领何出此言?”
“何出此言?”
徐思业踏前一步,气势逼人,“你当真以为你那些手段能瞒天过海?你私自截留北方军粮,中饱私囊,是清辞替你按下不提;江阴所得那批盔甲兵器,远超报备数目,也是她帮你遮掩过去;还有那玄天教,她早料到他们会对你身边人下手,所以才不惜让你怨恨,强行将你带回张府,名为折辱,实为保护,就连你这心尖上的人…”
徐思业抬手猛地指向楚云裳,语气激愤:“红袖坊内外,至今还有清辞派来的石双锁等人暗中护卫,你当那是监视?那是她怕玄天教余孽不死心,再来加害;古庙之中,为了救你的楚云裳,她眼睛都不眨就拿出一百万两银子,你可知道这笔钱她要在族中顶着多大压力,忍受多少刁难才能调动?”
冬晴也红着眼眶接口道:“陆公子,您重伤垂危之时,是谁衣不解带地守在您床边?是小姐!她亲自为您换药擦身,熬汤喂水,多少夜晚不敢合眼,偷偷垂泪,这些,难道就换不来您心里一丝一毫的波动吗?小姐她…她也是人啊!”
一连串的质问和陈述,如同重锤,一字一句敲在陆恒心上。
陆恒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竟发不出任何声音。
陆恒之前并非全无察觉,但直到此刻,这些细节被赤裸裸地摊开在面前,他才真正意识到,张清辞在他身后,究竟默默承担了多少。
那份沉重而固执的情意,那份混合着掌控欲与笨拙付出的复杂情感,让他心头五味杂陈,既有愧疚,又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与压力。
陆恒看着满脸愤懑的徐思业和泪眼婆娑的冬晴,最终只能化作一声叹息,声音沙哑道:“徐统领,冬晴姑娘,这些事,我会处理好的。”
“处理好?你待如何处理好?”
徐思业冷笑一声,目光如冰,“陆恒,我徐思业是个粗人,不懂你们那些弯弯绕绕。但我受过武夫人天高地厚之恩,清辞便是我此生誓死效忠之主。谁让她难受,我徐思业便让谁不好过,你若再敢负她、伤她,休怪我手段直接!”
徐思业说完,狠狠瞪了陆恒一眼,又冰冷地扫过始终沉默的楚云裳,猛地一甩袖袍:“冬晴,我们走。”
两人带着满腔怒火与不平离去,内室中重归寂静,只留下那番掷地有声的警告余音绕梁。
陆恒靠在躺椅上,久久无言,目光投向窗外波光粼粼的西湖,眼神却失去了焦点。
徐思业的话如同投入湖面的巨石,在他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张清辞的付出,他无法再视而不见,但身边楚云裳温柔的陪伴和腹中的骨肉,更是他无法割舍的责任与牵挂。
楚云裳自始至终未曾言语,此刻只是轻轻地将头靠在他的未受伤的肩头,依偎着他,一同望向窗外的湖光山色。
楚云裳没有质问,没有抱怨,甚至没有替自己分辩一句。
只是用这种无声的陪伴,告诉陆恒,无论他做出何种选择,她都在这里。
陆恒伸出手,紧紧握住楚云裳微凉的手指。
西湖水面,看似平静无波,然而情债难偿,棋局未终,这杭州城的风雨,似乎远未到停歇之时。
而陆恒也明白,有些事情,他必须要去面对,要去解决了。
徐思业刚出云裳阁,就迎面撞上匆匆赶来的夏蝉。
夏蝉跑得气喘吁吁,发髻都有些松散,额头上满是汗珠。
“徐统领,可算找到您了!”夏蝉焦急地说道,声音带着几分急切与慌乱。
徐思业眉头一皱,停下脚步,“夏蝉,何事如此慌张?”
夏蝉定了定心神,说道:“小姐她听闻您来见陆恒公子,心里着急,非要亲自过来,我拦都拦不住,这不,半路上不小心崴了脚,现在正疼得厉害呢!”
徐思业脸色一变,心中暗叫不好,“怎么如此莽撞,那小姐现在人在哪里?”
夏蝉忙道:“就在前面不远处的亭子里,我一路跑来就是为了给您报信。”
徐思业不再多言,大步朝着亭子的方向走去,冬晴也连忙跟了上去。
到了亭子,只见张清辞正靠在亭柱上,秀眉紧蹙,脸上满是痛苦之色。
她的右脚踝已经肿得老高,鞋也歪在一旁。
“清辞!”
徐思业快步上前,一脸心疼,“您这又是何苦呢,怎么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子。”
张清辞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声音微弱,“我得知你来找陆恒,担心起了冲突,没忍住就来了。”
徐思业叹了口气,将事情的经过简单说了一遍。
张清辞听后,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有期待,有失落,还有些隐隐的不安。
“陆恒他怎么说?”
张清辞轻声问道,眼神中满是关切。
徐思业看着她,斟酌着说道:“陆公子说他会处理好这些事。”
张清辞轻轻咬了咬嘴唇,低下头,陷入了沉默。
许久,张清辞缓缓说道:“我知道他心里有楚云裳,也有他们的孩子,怪不得他。”
说着,张清辞的眼眶渐渐泛红,泪水在眼眶中打转,那股哭意还是被她强行压下去。
冬晴走上前,轻轻握住张清辞的手,安慰道:“小姐,您别太伤心了,陆公子或许只是一时没想明白,等他想清楚了,一定会…”
张清辞苦笑一声,打断道:“有些事强求不得。”
徐思业看着张清辞如此伤心,心中也是一阵难受,“清辞,您莫要再为那陆恒伤心了,以你张清辞的身份和才貌,天下好男儿多的是,何必在他这一棵树上吊死。”
张清辞缓缓摇了摇头,“不,我这一生,心里已经再容不下其他人了。”
此时,夏蝉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说道:“小姐,您的脚伤要紧,还是先回府找大夫看看吧。”
张清辞点了点头,在夏蝉和冬晴的搀扶下,慢慢站起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