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羽跟随萧景玄步入主屋。房门刚一合上,隔绝了外界的喧嚣,萧景玄便转过身,目光如炬,仔细端详着蓝羽易容后的脸庞,那陌生的轮廓与粗糙的肤色让他眉头微蹙。随即,他长臂一伸,不容置疑地将人揽入怀中,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满:“为何非要弄成这副模样?”
蓝羽在他怀中仰起头,顶着那张平凡无奇的脸,玩笑般反问:“怎么?怀舟是觉得我这副尊容丑陋,心生嫌弃了?”
萧景玄听着她那刻意压低的粗哑嗓音,眉头锁得更紧,带着几分无奈和嗔怪:“本王如今抱着个‘男人’在怀,能不别扭?”
蓝羽闻言,轻轻挣开他的怀抱,走到房中的梨花木方桌旁,姿态随意地拎起茶壶,倒了两杯早已温凉的茶水,动作间竟真带了几分市井小厮的粗率。“既然嫌弃,那不抱便是。”说着,她端起一杯,仰头便饮,与往日那个举止优雅、仪态万方的北定县主判若两人。
萧景玄看着她这般模样,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迈步在她对面的凳子上坐下,问道:“在此等了多久?”
蓝羽今日确是滴水未进,喉间干渴,趁他问话的间隙,又将另一杯茶水饮尽,才答道:“有好几个时辰了。”
萧景玄眼中掠过一丝心疼:“为何不寻个舒适处等候?驿馆旁亦有茶肆可暂歇。”
“不知你们确切何时能到,怕错过了,再想进来怕是麻烦。”蓝羽放下茶杯,语气平淡。
“你身边的人安顿在何处?”萧景玄又问。
“我让她们留在客栈了。”蓝羽解释道,“我一人扮作随从混到你身边,不易引人注目。若再带上她们两个婢女,目标太大,况且林大人及其他随行官员中,多数都是见过二人的。”
萧景玄见她放下茶杯,便极其自然地伸手,将她置于桌面的手握入掌心。触手却不再是记忆中那般温软细腻,反而带着些许粗粝,肤色也显得暗沉发黄。他脸上故意做出一个夸张的嫌弃表情,指腹却在她手背上摩挲了几下,依旧紧紧握着,这才切入正题:“护送之人回报,言你一路日夜兼程,中途几乎未曾停歇。阿羽如此急着赶来,可是有紧要之事?”
蓝羽见他这般口是心非的模样,不禁莞尔。“提前过来,是想先摸摸情况。”
萧景玄问道:“可是有什么异常?”
蓝羽回答道:“并无异常,但有一事情有些蹊跷。之前为了潜入梁府,对他家中人员有些了解。梁世荣的独子梁继宗,是个十足的纨绔。我这几日去了他以往常流连的几处地方,却未曾发现其踪迹。”
萧景玄神色一凝:“阿羽是怀疑,梁世荣已提前将他儿子送走了?”
“梁府防卫森严,我当初能潜入书房盗走账本与密信,已是侥幸。账本丢失,梁世荣必然早已察觉,只是不敢声张。如今你突然驾临栾城,查的又是周文渊旧案,加上张丛生被灭口,他只要不傻,定然会将其子藏匿起来。”蓝羽分析道。
萧景玄沉吟片刻:“今日接风宴上,确实未见梁继宗。听其他官员提及,此子两年前坠马,不仅摔伤了腿,面部亦受损,故而一直深居简出,不喜见人。”
“暗刃在梁府,可安插了眼线?”蓝羽追问。
“自知晓金矿一事后,便安排了人监视梁府。但眼线回报,并未提及梁继宗此人具体行踪,只知他甚少露面。”
“那便是在暗刃盯上梁府之前,梁世荣就已将梁继宗送走了。如今府中那个,要么根本不在,要么……就是个掩人耳目的替身。”蓝羽断言。
萧景玄指节轻叩桌面:“此地距暗刃总部不算太远,看来需让他们加派人手,细查此事。”
“此事交给我去办如何?”蓝羽主动请缨,“我也许久未回暗刃,正好向营中申请调派几人,协力调查。”
萧景玄却下意识拒绝:“墨迁与孤狼皆随行在侧,让他们去办即可。”
蓝羽摇头,条分缕析:“此次重中之重在于金矿,黑石坳距离栾城路途不近,勘探地形、摸排情况,此事交给经验丰富的墨迁最为妥当。而那神秘黑衣人武功高强,意图不明,让孤狼留在你身边护卫,方能确保万无一失。前往暗刃调兵遣将,协调人手,我身份特殊,最为合适。更何况,那梁继宗的真容,恐怕暗刃中的人都未见过,由我主导追查,效率最高。”
萧景玄仍是顾虑,他虽知蓝羽能力出众,但对方底蕴深浅未知,风险难测。
蓝羽见状,放软了声音,带着几分坚持与恳切:“怀舟,我们之前说好的,让我做自己想做的事。总不能因与你在一起,我便成了需要时时庇护、无所事事的废人吧?此次行动,我们皆在暗处,我如今易容改扮,无人知我身份,不露丝毫破绽。难道连这般小事,你都不愿信我?”
萧景玄摩挲着她那双伪装得粗糙的手,叹息道:“本王并非不信你,只是不愿你涉险。”
“你要多信我一些。”蓝羽目光坚定,“两年前,我尚能孤身潜入梁府,取得关键账本。如今不过是寻一个人,并非要与谁生死相搏,你大可放心。”
萧景玄凝视她片刻,终是妥协,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罢了,便依你。但若此次你再带着伤回来,往后便休想再独自行动。”
蓝羽立刻点头,保证道:“放心,我定会小心谨慎,绝不让你担心。”
见萧景玄眉宇间忧色未散,蓝羽适时转移了话题,环顾这间陈设讲究、宽敞明亮的主屋,问道:“今晚,我宿在何处?”
萧景玄想也未想,理所当然地道:“自然是与本王同住此间。”
蓝羽瞥了眼屋内那张宽大的雕花拔步床,以及窗下那张可供小憩的湘妃竹卧榻,故意揶揄道:“哦?怀舟是打算……再次在这床前打地铺?”
萧景玄挑眉,语带戏谑:“如今你身上又无伤痛,本王为何要委屈自己打地铺?这床宽敞得很,难道还睡不下你我二人?”
蓝羽顶着那张平平无奇的男子面容,故意朝他抛了个生硬的媚眼,粗着嗓子道:“可我如今是男子身啊,怀舟当真要与我同榻而眠?”
萧景玄即便心知这是蓝羽,对着这张脸做出如此表情,仍是觉得有些难以消受,忍不住伸手欲抚上她的脸颊:“别闹,给本王把这面具卸了。”
蓝羽敏捷地偏头躲开,护住脸颊:“别动!这面具制作不易,撕下来可就废了,我上哪儿再找一张一模一样的去?”
“当初在军营,你不是更换过面具?”萧景玄记得此事。
“那不一样。”蓝羽解释道,“当时我是在蓝青的面具之上,再加覆了一层,故而才能保证蓝青的面容无恙。这面具薄如蝉翼,需用特制药水使其与面颊肌肤暂时融合,方能毫无破绽。一旦撕下,药性便失,无法再用。况且,我就只带了这一张备用。”
萧景玄听完,只得无奈地收回手,却仍坚持道:“即便如此,本王也不介意。”
蓝羽见他执拗,笑着摇头:“好了,别闹。今日我让你,你睡床,我睡那边卧榻便是。”
萧景玄岂会同意,他看向窗边的卧榻,道:“本王岂能让你睡那窄榻委屈一夜。”他沉吟片刻,有了主意,“待会儿让侍卫将那卧榻移至床榻之侧,并排而放,如此,也算同榻而眠了。”
蓝羽看了看那卧榻的长度与宽度,又看了眼萧景玄不容商量的神色,知他心意已决,便不再推辞,唇角微弯:“那……就辛苦怀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