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蓝羽带着采薇与墨画地抵达了栾城。此行虽乘马车,但因蓝羽需在栾城处理之事繁多,行程颇为紧凑,多是日夜兼程。
甫一入城,蓝羽便将采薇与墨画安顿在了一家不起眼的客栈,随后独自离去,这一去便是整整四日。待她返回客栈时,采薇与墨画脸上已满是焦灼。蓝羽行前未言明去向,她二人对栾城人生地不熟,既担忧蓝羽安危,又恐被弃于此地,心中惶惶不安。
蓝羽归来后,神色平静地告知她们:“景王殿下一行人已于今晨抵达栾城。为免身份泄露,我需为你二人易容。”说完后见两人脸上一脸疑问,有说道:“此番景王身边除林大人外,尚有其他随行查案官员,定不能让他们知晓我们在栾城一事。”
采薇与墨画对视一眼,虽不明所以,但仍是顺从。采薇问道:“小姐,奴婢们需要做什么?”
“坐好便可。”蓝羽言简意赅。
采薇依言坐下。蓝羽从随身行囊中取出几张薄如蝉翼、色泽近乎肤色的物事——竟是精巧无比的人皮面具。见二人面露惊异,她缓声道:“无需担心,此乃特制材质所制,初戴时或有些许不适,稍加适应便无碍。”
她手法娴熟地将一张面具覆于采薇脸上,仔细按压,使其与肌肤紧密贴合,不留一丝空隙。随后,又取出一瓶无色药水,在面具边缘处细细涂抹修整,使之与真实皮肤浑然一体。不过一炷香的功夫,采薇的容貌已彻底改变,成了一名面容略显粗糙、眉眼普通的年轻妇人。
“去镜前看看,练习面部表情,务求自然。”蓝羽吩咐道。
接着,她如法炮制,为墨画也换上了一张新的面孔。待两人都对镜练习,逐渐适应了陌生的面容后,一回头,却见房内多了一名随从打扮的男子。
采薇警惕地问:“你是谁?”
那男子开口,声音竟是蓝羽的:“是我。”
采薇墨画闻声愕然,仔细辨认那双沉静的眼眸,才敢确认:“小姐?”
此时的蓝羽,已换上一身半旧不新的青色棉布短裙,做寻常随从打扮。她原本精致无瑕的容颜被一张毫无特色的面具覆盖,肤色暗沉,眉眼平凡。她走到镜前,微微扬起脖子端详,好在冬日衣领较高,遮住了颈部。她又取出一小团肤色胶泥,仔细遮盖了耳垂上的耳洞。再次确认无破绽后,她取出几粒褐色药丸:“将此药服下,可暂时改变声线。记住,服药后调整发声,第一个定下的声调,便是日后需维持的声音。”
二人依言服下药丸,稍作调整,声音果然变得低沉沙哑了些。几人相互熟悉了彼此易容后的样貌和声音。蓝羽这才交代:“采薇,此后你叫小青。墨画,你叫小丽。接下来一段时日,你二人需设法打听一个名叫‘名山’之人的下落。”
墨画曾在京城奉命打听过此人,便问:“若打听到消息,如何通知小姐?”
“一旦有线索,将信息记录下来便可。我处理完事情后便会回来。”蓝羽又取出一些散碎银两,“在外一切小心,尽量使用小面额银钱,莫要引人注目。”她顿了顿,郑重叮嘱,“若在外遇见我,需装作不识。尤其要避开景王,万不可让他见到你们易容后的模样。”
二人重重点头,将吩咐牢记于心。
蓝羽交代完毕,便离开了客栈,径直前往栾城驿馆。她料定,今日萧景玄等人初到,栾城刺史梁世荣必会设宴接风,尽地主之谊。
直至夜幕低垂,华灯初上,驿馆外才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喧嚣。只见两队盔甲鲜明的官兵手持“肃静”、“回避”牌匾及灯笼,肃清道路,其后是栾城大小官员簇拥着核心的几人缓步而来。
居首者正是景王萧景玄。他身着玄色暗纹锦袍,外罩一件墨狐皮镶边的大氅,身形挺拔如松,步履间自带龙章凤姿,即使面带些许旅途风霜,那通身的尊贵气度与不怒自威的凛然,依旧令人不敢直视。其身旁稍后半步者,乃是刑部侍郎林文轩,一袭青衫官袍衬得他身形清癯,面容沉静,与周遭的奉迎喧嚣格格不入,自成一方清冷天地。他们身后,跟着数名随行京官及十余名身着轻甲、眼神锐利的王府亲卫,虽经长途跋涉,队伍依旧井然有序,鸦雀无声,显是训练有素。
把守驿馆的官兵见蓝羽在旁驻足,立刻厉声呵斥:“何人胆敢在此窥视?速速离去!”
蓝羽上前一步,垂首恭敬道:“小的长庚,乃是景王殿下麾下随从,奉殿下之命先行抵达栾城办事。烦请军爷通禀一声。”
那官兵见此人衣着普通,貌不惊人,但提及景王名号,也不敢怠慢,忙向队伍前侧的亲卫统领周骁禀报。周骁闻言,锐利的目光扫过蓝羽,对此人并无印象,但顾及殿下或有隐秘安排,便转身向萧景玄低声回禀。
萧景玄目光随之望去,落在那道熟悉的身影上,尽管面容已改,但那站姿气韵,早已刻入骨髓。他眼底几不可察地闪过一丝柔和,对周骁道:“带他到本王身边来。”
“是。”周骁领命,大步流星走到蓝羽面前,并未理会先前通报的官兵,只沉声道:“殿下召见,随我来。”
蓝羽低眉顺眼,跟着周骁,在众多官员或好奇或探究的目光中,坦然行至萧景玄身侧。萧景玄并未向众人解释,蓝羽也未行大礼,只是默然立于其侧,仿佛本就该在此处。一行人随即在官员们的躬身迎候下,浩浩荡荡进入戒备森严的驿馆。
这官家驿馆专为接待上官贵戚而设,内里亭台楼阁俱全,皆是独立的院落。景王殿下驾临,自然被引往最为宽敞轩昂、景致最佳的主院。院门前早有驿丞带着一众仆役跪迎。亲卫迅速接管了院落的防务,张猛与周骁亲自率人将主屋、厢房、乃至院落中的假山、回廊、角落皆仔细排查了一遍,确认无异状,并布下明哨暗岗,防卫周密,滴水不漏。
张猛检查完毕,回至已端坐于主厅上首的萧景玄面前,单膝跪地,抱拳沉声道:“禀殿下,院落内外已彻底清查,一切安好。值守岗哨皆已安排妥当,轮班次序明确,绝无疏漏!”
萧景玄微微颔首,放下手中茶盏,目光掠过垂手侍立一旁的蓝羽,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