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衣阁在各大中城邑都有秘密分舵,他们平日扮作贩夫走卒、商贾渔夫、农人书生,甚或青楼女妓,乃至达官显贵家中奴仆,都有寒鸦的身影。他们将得来的讯息传至分舵和总舵,有专人负责分析勘验,再汇总上报总舵,发布命令,传至分舵执行。”
冷铁衣指尖摩挲着腰间的佩刀,刀鞘上的冰裂纹在烛火下明明灭灭。“寒衣阁的规矩,是不见天日。”他声音压得很低,像怕惊扰了什么,“当年我第一次出任务时时,才十三岁,师傅只我一个亲传弟子,十五岁那年,师傅将寒衣阁交于我手,她大半时间都在一个故人的墓园守着……”
话到嘴边忽然顿住,他眼帘垂下,睫毛在眼下投出片阴影。温酒酒见他指节泛白,像是陷入极深的回忆,那双眼素来冷冽如冰的眸子里,竟泛起些微澜。
“总舵深处有面墙,”他忽然开口,声音有些发哑,“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名字,红的黑的,像开败的花。入阁那日,领我去的老人说,留名字在墙上的人,都是杀过金狗的英雄。”
他抬手按了按眉心,似要驱散什么画面,再抬眼时,那点波澜已敛得干干净净,只剩惯常的寒意:“说这些无用,你只需记着,寒衣阁的人,永远不会伤害你,除非……”
冷铁衣后面未尽的话,温酒酒知道。
除非,她是金人,或是与金人沆瀣一气,屠戮大宋子民。
温酒酒不敢想……
寒衣阁在冷寒烟的经营之下,触手早已悄无声息地蔓延至天下各城邑的肌理之中。
在喧闹的市集里,挑着担子叫卖蔬果的老汉,秤杆起落间,眼角余光已将街角官差的动向记入心底;绸缎庄里算盘打得噼啪响的掌柜,指尖划过账本的同时,正将某位官员的纳贿清单默记于心;就连渡口摇橹的渔夫,船桨搅起的涟漪里,都藏着南来北往客商的隐秘行踪。
深巷青楼中,抚琴唱曲的女子水袖翻飞,看似与恩客调笑,实则正从醉语中筛取官员动向;达官显贵府邸里,端茶送水的仆役低眉顺眼,扫过书房的瞬间,已将案上密函的火漆印记烙在脑海;田埂间挥锄头的农夫直起身擦汗时,随口与路人搭话的几句乡谈,转眼便成了传递军情的密码。
这些散落在市井缝隙里的“寒鸦”,将碎片般的讯息层层传递至城中隐秘分舵。分舵内,总有几位眼利如鹰的老者,对着堆叠的纸条凝神细辨——谁家粮仓有异动,哪处关卡换了守军,甚至某位夫人的胭脂水粉从何处采买,都能被他们拼凑出蛛丝马迹。
待讯息勘验属实,总舵便会传来朱批密令,或用飞鸽传书,或藏于货物夹层,最终化作寒鸦们的行动指南。或深夜取人性命,或截获往来密信,或散布流言搅动风云,整个过程如精密齿轮咬合,无人知晓那些擦肩而过的寻常身影,竟是搅动天下的暗涌。
温酒酒唤来陈平,将冷铁衣按倒在榻上,重新包扎已经崩裂的伤口。抚摸他为自己挡下长刀的新伤,嘴上不停地碎碎念“这么严重的伤会不会发热“、“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云云。冷铁衣身上被伤药灼得火辣辣地疼,心里却如饮过桂花蜜一般熨帖、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