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外的动静刚起,院内已响起兵刃交击声。是守夜的陈平听到异动,提着长刀冲了过来。他虽有些武艺,却哪里是金国暗探的对手?不过三招,便被对方一脚踹中胸口,长刀脱手,重重撞在廊柱上,呕出一口血来。
不成想,杜衡远听到动静,越墙而过,快速赶至如意轩,及时拦住了金国暗探。
杜衡远以一敌二,很快落于下风。
一阵劲风赶到,杜衡远只觉后颈一阵剧痛,眼前金星乱冒。他踉跄着转身,后腰已挨了重重一脚,整个人撞在廊柱上,喉头涌上腥甜。
金国暗探交换眼神,一人持匕首直刺心口,另一人则挥掌劈向他手腕。杜衡远拧身避过要害,却被匕首划破肩头,鲜血瞬间浸透月白长衫。
他咬紧牙关,反手扣住攻来的手腕,借势将人往前一送,恰好撞开另一人。可这稍纵即逝的空当没能抓住,后心又遭重创,终是撑不住跪倒在地,视线渐渐模糊。
两名暗探对视一眼,转而扑向房门。
他们显然认出了温酒酒的身份,却丝毫没有顾忌——在他们眼中,挡路者皆可杀。
温酒酒将冷铁衣往榻内侧推了推,自己抄起桌上的银剪,脊背挺得笔直。暗探的刀已劈到门前,木屑飞溅中,她甚至能闻到对方身上的血腥气。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沉冷的喝声忽然从院外传来:“住手!”
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两名暗探的刀被一柄长刀齐齐打落在地。他们转头望去,只见院门口立着个身着锦袍的中年男子,眉眼间带着异族特有的深邃,身后跟着十余名劲装护卫,气势凛然。
是阿林,完颜亮身边最得力的随从。
阿林缓步走进来,目光扫过地上的陈平,又落在门口的暗探身上,语气冰冷:“主上有令,善待温府上下,谁给你们的胆子敢在此放肆?”
那两名暗探脸色微变,显然认得他,却仍有些不甘:“可是……刺客在里面……”
“主上自有安排。”阿林打断他们,眼神骤然凌厉,“带上你们的人,立刻退走。若再让我看见你们靠近温府半步,自行了断吧。”
暗探们对视一眼,终究不敢违逆完颜亮的命令,恨恨地瞪了房门一眼,扶起受伤的同伴,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阿林这才转向房门,微微欠身,声音恢复了平稳:“温姑娘,惊扰了。我家主上担心下人行事无状,特命属下前来看看。”
内室榻上的冷铁衣听到外面的动静,心头却是一片茫然——完颜亮的人,为何要救她?
阿林的脚步声消失在院外,温酒酒才松了那口气,转身看向榻上。冷铁衣不知何时已坐起身,脸色因失血而苍白,眼神却锐利如刀,直直剜着她。
“他们为何会护着你?”他开口,声音里淬着冰碴,每一个字都像从齿缝里挤出来的,“温大姑娘,你和完颜亮到底是什么关系?”
温酒酒被他问得一怔,刚要解释阿林是不请自来,冷铁衣却猛地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我拼死刺杀金国贼子,你却和他的人暗通款曲?方才若不是他们‘手下留情’,你是不是早就……”
“不是你想的那样!”温酒酒急得提高了声音,“我根本不认识什么金人!他们突然出现,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不知道?”冷铁衣冷笑一声,挣扎着要下床,却牵动了背上的伤口,疼得他闷哼一声,却仍固执地掀开被子,“若非你与金人有牵扯,他们为何要在此时现身?为何要放过你?”
“你到底是谁?与完颜亮有何牵扯?”
他步步紧逼,眼中的失望与愤怒像针一样扎在温酒酒心上。她想解释,却不知道如何说出口,被他的质问堵得说不出话。
“不必说了。”冷铁衣扶着墙站稳,玄色的衣袍又渗出暗红的血迹,他看也不看她递过来的伤药,声音冷得像寒冬的风,“是我瞎了眼,错信了人。”
说完,他踉跄着推开房门,任凭伤口撕裂的剧痛席卷全身,也没有回头再看一眼。温酒酒站在原地,手里还攥着那包金疮药,望着他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眼眶骤然红了。
冷铁衣拖着伤躯回到寒衣阁临安分舵居所时,已是深夜。他撞开自己的房间,刚摸到榻边便一头栽倒,背上的伤口在颠簸中撕裂得更深,血混着冷汗浸透了里衣。守在外间的贴身侍卫断锋闻声进来,见他面色赤红如烧,嘴唇干裂起皮,伸手一探,只觉烫手——竟是发起高烧来。
药汤灌了一碗又一碗,却半点压不住那股邪火。冷铁衣躺在床上,意识在清醒与昏沉间反复拉扯,时而梦见完颜亮那张狂的笑脸,时而闪过温酒酒守在榻边的担忧眼神。两种画面在脑中冲撞,最终都化作阿林那句“主上有令,善待温府上下”。
断锋看到药不起效,急匆匆外出寻更高明的大夫。
“她……她与完颜亮……”冷铁衣烧得糊涂,手指无意识地抓着榻沿,断断续续吐出几个字,“不然……为何……护着她……”
冷铁衣的几句呓语被守在榻前的属下听了去。寒衣阁行事向来狠厉,最忌与金人间有牵扯,更何况是可能通敌的隐患。那属下不敢耽搁,连夜将这话密报给了寒衣阁主冷寒烟。
冷寒烟收到消息时,正对着一幅舆图标注金军布防。她是冷铁衣的师傅,从小将他养大,教授他武功,并一手将寒衣阁打理得铁桶一般,性情比寒冰更冷。
“温氏满门?”她捏着密报的纸角,指节泛白,“铁衣重伤昏迷,未必是胡话。完颜亮狡诈,难保不是安插了眼线在临安。”
她抬眼看向窗外,月色如霜:“宁可错杀,不可放过。传我令,今夜子时,血洗温府。”
令箭一出,寒衣阁杀手“寒鸦”迅速集结,如鬼魅般潜向温府。
此时冷铁衣恰在一阵剧痛中惊醒,背上的伤火烧火燎地疼,脑子烧的稀里糊涂。
断锋回来叩门时,指节都在发颤。冷铁衣脸色潮红,显然是高热未退。
“主子,属下……属下有要事禀报。”断锋声音发紧,单膝跪地,“方才属下出门,听到阁主给寒鸦的密令。”
冷铁衣睁了睁眼,声音暗哑道:“细节。”
“令寒鸦今夜潜入温府,”断锋喉结滚动,“……灭口,目标是——温府满门。”
帐内霎时死寂。
断锋偷瞄着主子骤然冰寒的侧脸,他额头抵着地面,不敢再抬头。冷铁衣脑子猛地清明——他想起自己昏沉中说的话,心头骤然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