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猎正式开始后,时言被分到第三队,跟随几位兵部官员进入西侧山林。
远处不时传来号角声和欢呼声,想必是有人猎得了猎物。
“看那边!”同队的一名官员突然指向远处山脊。
时言抬眼望去,只见一队人马正沿着山脊行进,为首的正是皇帝,身边跟着几位重臣,其中就有沈云烬和太子沈云澈。
即使隔得远,那抹墨蓝色依然醒目。沈云烬骑马的身姿挺拔如松,长弓斜挎在背上。
“九皇子箭术如何?”时言忍不住问道。
身旁的兵部主事轻笑一声:“沈云烬?他从不在人前显露真本事。”
“不过……”他压低声音,“听说去年秋狩,有头疯熊冲撞圣驾,被他一箭穿眼。当时在场的人都说,那箭快得看不清影子。”
时言正想追问,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呼喊声。
只见一头体型硕大的野猪从密林中冲出,直直朝着皇帝所在的方向狂奔而去。
侍卫们慌忙拉弓,却因距离太远而不敢轻易放箭。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墨蓝色身影策马而出,张弓搭箭,动作一气呵成。
他甚至没看清箭是如何离弦的,只见那头野猪突然发出一声惨嚎,右眼处已插着一支白羽箭,踉跄几步后轰然倒地。
“好箭法!”皇帝抚掌大笑,“云烬你果然深藏不露。”
即使隔得远,时言也能看到他利落地收弓,向皇帝行礼。
阳光洒在他身上,勾勒出一道清冷孤绝的轮廓。
营地中央已燃起篝火,猎得的野味正在烤制。时言被安排在右下角的席位,近距离看着皇帝与重臣们谈笑风生。
沈云烬坐在皇帝左下首,依旧面无表情,只在皇帝问话时才简短应答。他面前的食物几乎未动,酒也只是浅尝辄止。
“季世子。”
一个熟悉的声音让时言差点打翻酒杯。沈云烬不知何时站在了他桌前,手中端着一杯酒。
“九殿下。”他慌忙起身行礼。
沈云烬示意他坐下,自己却站着没动。“你的马术不错。”
这突如其来的称赞让时言一时不知如何回应。他今日根本没机会展示骑术,沈云烬为何……
难道他今个转性了?平日里他见到自己都没好脸色,今日怎的这般奇怪。
“明日围猎,你来我这一队。”沈云烬说完,不等他回应,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转身离去。
“你好运气啊。”一旁的李慎之酸溜溜地凑过来,“能跟九殿下同队,不知羡煞多少人。”
时言勉强笑了笑:“只是凑巧罢了。”
“凑巧?”李慎之压低声音,“这个九殿下从不与人同猎,去年连皇叔的面子都不给。有人说他……”
翌日清晨。
沈云烬骑着一匹通体乌黑的骏马而来,英气逼人。
他今日换了一身靛青色猎装,腰间束着银丝纹革带,利落的剪裁勾勒出劲瘦身形,革带上悬着的配饰随步伐轻晃。
“上马。”他停在时言面前,简短命令道,目光甚至没有在他身上停留。
时言爬上马背,枣红马似乎感应到黑马的气势,不安地踏着步子。
沈云烬瞥了一眼,突然伸手按住枣红马的额头,低声说了句什么。神奇的是,那马立刻安静下来,甚至亲昵地蹭了蹭时言的手。
“跟紧我。”他说完,一夹马腹,黑马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时言急忙跟上,耳边风声呼啸。
沈云烬骑术极佳,身形与马匹完美契合,仿佛融为一体。
他们穿过薄雾笼罩的树林,惊起一群飞鸟。前方出现一片开阔地,几只鹿正在溪边饮水。
沈云烬抬手示意停下,悄无声息地取下长弓。时言屏住呼吸,看着他搭箭拉弦,动作如行云流水。
弓弦震动,白羽箭破空而出,正中一头雄鹿咽喉。
“好箭法!”他脱口而出。
沈云烬转头看他,黑眸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
“你也试试。”他指向远处一只正在吃草的小鹿。
时言手心冒汗,他的箭术只是寻常,但在沈云烬面前出丑……
他深吸一口气,拉弓瞄准。箭离弦的瞬间,一阵风吹过,箭矢偏了几分,擦着小鹿的背部飞过。小鹿受惊,跳着逃走了。
“风向判断失误。”沈云烬点评道,语气平淡,“手腕太僵。”
出乎意料的是,他策马靠近,亲自示范正确的拉弓姿势。他的胸膛几乎贴着时言的后背,手臂绕过他的肩膀,帮他调整手势。
时言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沉木香,感受到他呼吸时胸膛的起伏。
好近。
“放松。”沈云烬的声音近在耳畔,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耳尖,“箭是手臂的延伸。”
时言心跳如鼓,勉强按照指导再次拉弓。这次箭稳稳命中目标树干,虽不如他那般精准,但已比之前好太多。
“尚可。”他简短评价,勒马转身。
奇怪,太奇怪了,这个男主怎么跟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时言内心嘀嘀咕咕:小八,你快看看这个男主莫不是傻了,他对我的态度好奇怪啊!有点惊悚了!
【宿主,他没傻没疯,安心啦。】
时言:我不信,按照他的性格,他肯定想刀了我。
沈云烬瞥了眼那人毫无防备的侧脸,轻声道:“前面有处观景台,视野极好,季世子可愿同往?”
“全凭殿下安排。”时言全然不知危险临近。
小路越来越窄,右侧是陡峭山壁,左侧是万丈悬崖。
沈云烬刻意落后半个马身,看着季时言毫无察觉地走向他精心设计的死亡陷阱。
三天前,他亲自来此勘察地形,还派人在此处石阶上涂了特制的蜡油,最后又命人在这段路上撒了能让马匹躁动的药粉。
一切准备就绪,就等鱼儿上钩。
“殿下快看!那枫叶……”时言突然回头,话音未落,他胯下的枣红马猛地扬起前蹄,发出惊恐的嘶鸣。
“季世子小心!”沈云烬脸上瞬间切换成惊慌神色,他作势要上前救援,实则袖中暗器已滑入掌心。
枣红马彻底失控,疯狂地原地打转。时言死死抓住马鬃,脸色煞白。
就在他即将坠马的瞬间,沈云烬“恰好”射出一枚银针,精准刺入马匹后腿。
“嘶——”枣红马痛极狂跃,时言如断线风筝般被甩向悬崖边缘。
“季世子!”沈云烬的呼喊撕心裂肺。他策马上前,伸手去抓,却在千钧一发之际“失手”。
他指尖堪堪擦过时言的衣袖,眼睁睁看着那个白色身影坠入云雾缭绕的深谷。
沈云烬跪在悬崖边,肩膀剧烈颤抖,任谁看了都会为这份“悲痛”动容。
他重重捶打地面,声音哽咽:“都怪本王!若不是本王提议来此......”
侍卫们闻声赶来时,看到的是九皇子衣衫凌乱、满面泪痕的模样。
他死死抓着一名侍卫的手臂,声音破碎:“快!快下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当搜寻队垂绳下崖时,沈云烬独自站在枫树下,掏出一方雪白帕子,慢条斯理地擦去脸上泪痕。
秋风卷着红叶掠过他俊美的面容,那双桃花眼里哪还有半分悲伤,只剩一片刺骨的寒意。
如果时言看见他这副表情,定会来一句:“装,真会装,坏事你干完了,好名声你也要!”
“殿下。”赵全悄无声息地出现。
“查查季时言最近与哪些官员往来密切。”沈云烬将帕子扔进山涧,声音轻得只有两人能听见,“特别是……与东宫有关的。”
远处传来搜寻队的呼喊声,他立刻又换上了那副痛心疾首的表情,快步向崖边走去。
“本王不信……季世子这般人才,怎会……”他哽咽着对赶来的官员们说道,袖中的手却悄悄抚过腰间匕首。
下一个碍眼的人,该选谁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