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兰克林·d·罗斯福总统坐在轮椅上,仔细翻阅着由商务部长呈送上来的、厚厚一叠关于东部主要财阀联合提出的“大西洋港口现代化改造与扩容计划”的初步方案。他的脸上先是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随即眉头又微微皱起,陷入了沉思。
“科德尔,哈里,你们都看看。”罗斯福将文件递给国务卿赫尔和顾问霍普金斯,语气带着一种复杂的调侃和洞悉,“特纳·史密斯在芝加哥放了一把火,东部的这些‘老钱’们立刻就坐不住了。肯尼迪那个爱尔兰小子倒是有点眼光,懂得扬长避短。我们想推动国家基础设施建设多年,他们总是推三阻四,抱怨投资回报率低。现在好了,看到特纳在芝加哥可能吃到肥肉,又担心被时代抛下,立刻就主动凑上来要花钱了。特纳这条来自西部的‘鲶鱼’,效应真是立竿见影啊!”
他的话语中,既有对资本逐利本性的嘲讽,也有对竞争带来的活力的认可。他乐于看到私人资本被调动起来参与国家建设,这远比单纯依靠政府投资要高效得多。
然而,财政部长亨利·摩根索却没有总统那么乐观,他脸上写满了深深的忧虑,拿着另一份财政预算报告,语气沉重地提醒道:“总统先生,鲶鱼效应固然好,但现实的财政压力不容忽视啊。我们刚刚原则上批准了对芝加哥‘家庭娱乐综合体’项目关键基础设施部分的政策性贷款和税收优惠,那是一笔数额巨大的潜在支出。现在,东部财阀又提出了这个规模可能更加庞大的港口改造计划,他们肯定也期望得到联邦政府的低息贷款、税收减免甚至直接拨款。”
摩根索走到总统的办公桌前,用手指敲打着预算报告上的数字:“我们的财政收入是有限的,而战争准备、社会保障、常规军费开支都在持续增加。如果同时大规模支持中西部和东海岸两个超级工程,我很担心政府的现金流会出现问题,甚至可能推高国债利率,引发不必要的金融市场波动。一旦资金链紧张,这两个项目都可能变成吞噬资金的‘无底洞’,甚至可能…烂尾。这个风险,我们必须慎重评估。”
罗斯福听完财政部长的分析,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取而代之的是作为三军统帅和国家管理者特有的凝重。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推动轮椅来到巨大的美国地图前,目光锐利地扫过中部的芝加哥和蜿蜒的东海岸线。
“亨利,你说得对。这是一个非常现实且严峻的问题。”罗斯福的声音变得低沉而严肃,“我们不能被资本的热情冲昏头脑。政府的钱,是纳税人的钱,必须用在刀刃上,必须确保每一分投入都能产生最大的国家效益,并且风险可控。”
他沉思了片刻,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轮椅的扶手,脑中飞速权衡着利弊。几分钟后,他抬起头,眼中重新闪烁起决断的光芒,下达了指示:
“这样,我们不能简单地‘批准’或‘拒绝’。我们要把主动权抓在自己手里,引导资本的流向,确保国家利益最大化。”
“第一,优先级排序。芝加哥项目是‘样板’,具有国内经济转型的象征意义和拉动内需的即时效应,且已经启动,必须优先保证其关键基础设施(如道路、电网)的联邦配套资金到位。这是我们的政治承诺,不能动摇。”
“第二,对东部港口计划,采取‘有条件、分阶段、以奖代补’的策略。”罗斯福的思路越来越清晰,“明确告诉他们,政府欢迎私人资本投资国家基础设施建设。但是,联邦的支持力度,将取决于他们自身先期投入的规模、效率以及项目对国家战略(尤其是未来可能的战时物资运输)的实际贡献度。让他们先自己拿出真金白银干起来!谁的行动快、效果显着,谁就能优先获得政府的贷款担保和税收优惠。这叫做‘撬动’民间资本,而不是‘替代’。”
“第三,也是最关键的一点,”罗斯福的目光变得无比锐利,“将港口改造计划,与即将成立的‘国防运输委员会’(或类似机构)的规划捆绑起来。告诉他们,港口的扩建标准、泊位设计、仓储设施(尤其是战略物资储备库)必须符合未来国防运输的严格要求。谁按照国防标准建设,谁就能进入军需物资运输的优先名单!这是比任何贷款都大的诱惑!”
他最后对财政部长说:“亨利,你牵头,会同商务部和海军部,立刻制定一个详细的、分级的联邦支持方案。我们要让东部的财阀们明白:想得到政府的帮助可以,但必须按照政府的节奏和国家的战略需求来办事。我们要用有限的政府资金,作为‘杠杆’和‘指挥棒’,引导数十亿的私人资本,流向我们最需要的地方。”
“是!总统先生!”财政部长摩根索心悦诚服地领命。他明白了总统的深意:不堵死东部财阀的路,但也不轻易打开国库的大门,而是用国家战略和未来订单作为诱饵,让私人资本在竞争中主动为国家目标服务。
罗斯福看着手下们开始忙碌,独自转向地图,喃喃自语:“特纳激活了国内投资,东部财阀被逼出了巢穴…这盘棋,越来越有意思了。就看谁能更好地为我所用了。” 他在利用资本的逐利性来推动国家建设的同时,也清醒地意识到必须用国家力量牢牢掌控方向,避免被资本的洪流冲垮堤坝。这场与资本共舞的游戏,需要极高的智慧和平衡术。
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东部财团的巨头们再次齐聚,但这一次,每个人脸上都笼罩着一层阴霾。桌上摊开着来自华盛顿的官方回复文件,文件的核心意思清晰而冷酷:联邦政府赞赏东部财团的爱国热情与远见,但由于财政资源有限,且已优先支持中西部“芝加哥样板工程”,故无法同时对“大西洋港口改造计划”提供大规模、即时性的财政援助。建议该计划“延期实施”,或由私人资本“先行垫资”,待项目显现成效并符合国家战略需求后,再行考虑后续政策支持。
“混蛋!这简直是赤裸裸的歧视!”安德鲁·梅隆第一个爆发了,他用力拍着桌子,脸色铁青,“我们主动提出投资国家基础设施,拉动就业,罗斯福居然给我们吃闭门羹?还要我们先垫资?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我们成了二等公民了吗?难道只有他特纳·史密斯的项目才是亲儿子?”
J.p. 摩根的合伙人相对冷静一些,但语气中也充满了不满和不解:“文件里玩的是文字游戏。什么‘延期’、‘缓建’、‘有条件再建’!说白了就是一句话:没钱给你们!要干可以,自己先掏腰包!等你们干出成绩了,证明有价值了,再来谈条件!这风险全让我们担了!”
杜邦家族的掌门人更是焦躁不安:“等?等到什么时候?等到欧洲的战火烧到大西洋彼岸?等到我们的商船因为港口拥堵而排成长龙?那时候再建设还来得及吗?罗斯福这是在贻误战机!”
会议室里充满了抱怨、愤怒和一种被背叛的感觉。他们本以为凭借东部财团的实力和计划本身的战略价值,能够轻松获得与特纳项目同等的待遇,没想到却遭到了近乎羞辱的冷遇。
就在众人情绪激动、几乎要决定联合向白宫施压时,一直沉默不语、静静抽着雪茄的约翰·d·洛克菲勒缓缓抬起了手。这个简单的动作让喧闹的会议室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位资格最老、也最沉得住气的石油大王身上。
洛克菲勒将雪茄在烟灰缸边缘轻轻磕了磕,用他那特有的、缓慢而极具分量的声音说道:“先生们,发泄情绪解决不了问题。我们需要冷静下来,像商人一样思考,而不是像赌气的孩子。”
他环视众人,目光锐利如鹰:“罗斯福的回复,虽然不中听,但并非完全没有道理。政府的钱袋子确实是有限的,这是现实。他优先支持芝加哥,有他的政治考量——那是新政的样板,面向国内民众,见效快。我们的港口计划,收益期更长,更依赖于国际局势,不确定性也更大。从风险控制的角度看,他做出这样的选择,可以理解。”
“但是,”洛克菲勒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坚定而务实,“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就要放弃,或者傻等着‘未来有条件’的那个虚无缥缈的承诺。罗斯福文件里有一句话很关键——‘由私人资本先行垫资’。这其实是给了我们一条路,一条虽然更艰难、但主动权更多掌握在我们自己手里的路。”
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美国东海岸地图前,手指沿着海岸线划过几个主要港口——波士顿、纽约、费城、巴尔的摩、诺福克。
“我们犯了一个错误,就是一开始把摊子铺得太大,想一口吃成个胖子,同时改造所有主要港口。这当然会吓到财政部的那帮官僚。”洛克菲勒的分析一针见血,“为什么我们不能改变策略?集中我们所有的资源和精力,先聚焦于一个最具战略价值、投资回报最明确的港口,把它打造成样板中的样板?”
他的手指最终重重地点在了一个位置上:“比如,诺福克港。它是美国海军最重要的基地之一,深水条件优良,通往大西洋的航线便捷。如果我们几家联合,集中力量先改造诺福克港,将其打造成一个兼具军用补给和民用贸易功能的、现代化程度最高、效率最高的超级港口。一旦成功,其战略价值将不言自明,届时根本不需要我们去求罗斯福,海军部和商务部自然会主动找上门来要求合作,并提供一切便利!这就叫‘以点带面’!”
洛克菲勒的提议,像一盆冷水浇醒了被愤怒冲昏头脑的众人。梅隆、摩根、杜邦等人开始冷静下来,仔细思考这个方案的可行性。
“洛克菲勒先生说得对!”布什家族的代表首先表示赞同,“集中力量办大事!先在一个港口做出成绩,比同时铺开十个港口更有说服力!”
“诺福克…确实是个好选择,海军的关系我们可以去疏通。”摩根也点了点头。
“我们可以成立一个专门的‘东海岸港口开发公司’,各家按比例出资,专门负责诺福克港的改造项目。”杜邦也开始从建设性角度思考。
看着众人态度的转变,洛克菲勒满意地点了点头:“那么,就这么定了。暂时放下不切实际的全面开花计划,集中全力,攻克诺福克。我们要让罗斯福和特纳看看,东部的资本,不仅有实力,更有耐心和智慧。我们不做则已,一做,就要做到最好,做到让人无法忽视。”
会议的气氛从最初的对抗和沮丧,转向了务实和团结。东部财阀们决定采纳洛克菲勒的建议,放弃全面开花的幻想,转而采取“重点突破、打造样板”的务实策略,将全部资源集中于诺福克港的改造上,以此作为东部资本回应西部挑战、并争取未来国家支持的突破口。一场与西部遥相呼应的、围绕大西洋出口通道的争夺战,以另一种更低调但或许更深刻的方式,悄然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