渤海郡失守、麴义授首的消息,如同一声平地惊雷,狠狠炸响在邺城上空,震得大将军府邸内外一片死寂。前一刻还沉浸在颜良攻取东海、文丑进占鲁国捷报中的喜悦气氛,瞬间被这股来自北方的寒流冻结、粉碎。
“砰——!”
袁绍面色铁青,额角青筋暴跳,将那份详细记述麴义如何先败于龙凑、再失南皮,最终被公孙瓒阵斩于城外的紧急军报狠狠掼在地上。他胸口剧烈起伏,仿佛一头被刺伤心脏的雄狮,发出压抑着狂怒的低吼:“麴义!无能!误我!丧师辱地,死不足惜!”
盛怒之下,理智的弦骤然崩断。他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残忍的厉色,对着殿外厉声喝道:“传令!麴义作战不利,致使渤海沦陷,罪无可赦!其留在邺城的妻儿家小……给吾……尽数诛戮!一个不留!以儆效尤!”
这道充满迁怒与暴戾的命令,让殿内侍立的文武心头皆是一寒。虽有少数人觉得此举过于酷烈,麴义毕竟曾有功于河北,但觑见袁绍那几欲喷火的眼神,无人敢在此时触其逆鳞。唯有几名谋士交换着眼神,心中暗叹主公此举,恐令前线将士心寒。
片刻后,待亲卫领命而去,殿内只剩下浓郁的血腥味与更深的压抑。谋士沮授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不安,趋步上前,声音沉重而急切:“主公!渤海已失,局势危矣!此刻绝非追究一将之过之时!清河郡……清河郡万不能再有闪失!”
他快步走到悬挂的巨幅舆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清河郡的位置,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焦灼:“清河乃冀州连接青州之咽喉,更是屏护邺城东北之要冲!若清河再为朝廷所得,则青州与冀州本土联系将被彻底切断,成为孤岛!显思(袁谭)公子在青州便如瓮中之鳖,覆亡只在旦夕!届时,朝廷便可从容整合幽、冀、青之力,自北、西、南三面合围邺城,我军……大势去矣!”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众人这才恍然意识到渤海失守背后潜藏的连锁危机,远比损失数万兵马、一员大将更为致命。
谋士许攸立刻接口,声音尖锐:“公与之言甚是!清河必须牢牢握在我手!为今之计,当立刻向清河、济北增派援军!颜良、文丑二位将军虽勇,然朝廷挟渤海新胜之威,朱儁、曹仁皆非易与之辈,兵力恐有不逮!或……或可从东郡、济北前线暂且撤军,收缩兵力,固守清河与邺城?”
“不可!”另一谋士逢纪断然反驳,“此言差矣!东郡、济北攻势岂能轻言放弃?一旦我军后撤,曹仁、朱儁必然趁势反击,兖州危局立解!届时朝廷平定袁术之后,便可毫无后顾之忧,调集南线十数万精锐全力北上!我等困守清河、邺城,外无援军,内乏粮秣(久守之下,粮草必然吃紧),岂非坐以待毙?如今唯有继续施加压力,令其首尾不能相顾,方有一线生机!”
一时间,殿内争论四起,是攻是守,是进是退,难以决断。
就在此时,一直沉默的谋士许攸(此时尚未背叛)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阴恻恻地开口:“诸位,公路(袁术字)败亡已成定局,无可挽回。然其沛国尚有李丰、乐就二将,拥兵数万,困守孤城。朝廷关羽、张辽皆虎视在侧,彼等如今进退维谷,正是惶惧无依之时。主公何不遣一能言善辩之士,密往沛国,许以高官厚禄,陈明唇亡齿寒之理,诱其来投?若能得沛国之地、之兵,则我军在豫州便有一立足之地,可与东海、琅琊连成一片,不仅大大拓展战略纵深,更可……”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更可与那江东孙策结盟!孙伯符狼子野心,据有九江南部,岂会满足?我等可与之约定,共击徐州!我军助其牵制朝廷部分兵力,甚至可助其攻打彭城、下邳!事成之后,彭城、下邳归我,广陵富庶之地归他!届时,朝廷所据之徐州将被从中截断,首尾难顾!孙策得广陵,势力大涨,必成朝廷心腹之患,可为我牵制大量兵力!”
这个引孙策入局、瓜分徐州的提议,让袁绍眼中骤然一亮。但未等他细思,又有谋士补充道:“主公,放眼天下,可引为奥援者,非止孙策。益州刘焉,昔日与刘表有隙,更曾被弹劾有僭越不臣之举(指造车驾等)。如今刘表归顺朝廷,刘焉岂能不惧?其子刘璋虽在长安为质,然长子刘范、次子刘诞已归蜀中。听闻刘焉如今病体沉重(因二子曾被李傕郭汜所杀,悲愤交加,可能比历史上多活了些时日,恐亦不久于人世),其内心对朝廷之忌惮怨恨,必深!此亦是可以结盟,使其在西南牵制朝廷之力!”
恰在此时,有负责情报的密探入内禀报,提供了一个看似有利的消息:“主公,据长安细作传回消息,司隶三辅地区,已连续一月有余未曾降雨,旱情初显,恐是大灾之年征兆!”
天灾的预兆,似乎给了困境中的袁绍一丝喘息之机,也让他看到了拖延战事的可能。
袁绍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在地图上来回扫视,权衡着各方利弊。幽州固若金汤,渤海新丧,北面压力巨大。若能在此困境中,在南线打开局面,夺取徐州部分郡县,并与孙策、刘焉乃至辽东公孙度(亦有谋士提议可遣使联络)结成同盟,或许真能扭转乾坤,以待天时变化。
“诸公之议,皆有道理。”袁绍最终缓缓开口,做出了决断,“东郡、济北攻势不可停!一旦后撤,前功尽弃!然清河亦需增兵固守!”
他看向麾下将领:“调高览将军,率三万兵马,即刻出发,增援清河前线,务必协助当地守军,将朝廷兵马挡在清河之外!同时传令颜良、文丑,加大进攻力度,务必尽快稳定鲁国、东海形势!”
接着,他看向许攸等人:“便依子远(许攸字)之策!即刻选派得力之人,秘密前往沛国,游说李丰、乐就!许其若来投,皆封列侯,仍领旧部!同时,派遣使者,分赴扬州孙策、益州刘焉处,商议结盟共抗朝廷之事!告诉孙策,若愿合力图谋徐州,事成之后,广陵归他,我只要彭城、下邳!另外……再派一队使者,北上辽东,联络公孙度,多送金帛,使其至少在名义上遥相呼应!”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个看似顾念亲情,实则蕴含政治算计的条件:“告知孙策,结盟可以,但他需设法保全吾弟公路……性命。毕竟是袁氏血脉。” 将袁术这个僭越称帝的“伪帝”控制在手,无论是对内安抚人心,还是将来作为与朝廷谈判的筹码,都大有裨益,最主要的还可以羞辱一翻。
“诸位,局势危殆,需同心戮力!”袁绍最后沉声道,目光扫过殿内群臣,“能否破此困局,便看此番谋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