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初平五年(公元194年),中原战局的风云变幻,将沛国这座孤城推向了风口浪尖。城外,张辽的五万大军如同耐心的猎人,步步为营,清扫着外围的营垒据点,逐渐收紧包围网;城内,李丰、乐就二将相对而坐,面前摊开的是一份来自河北邺城的密信,以及无数份关于下邳惨败、彭城易主、东海沦陷、汝南被围的紧急军情。空气中弥漫着绝望与惶恐,仿佛能听到沛国这座孤城在重压下发出的呻吟。
“乐将军,”李丰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袁公路(袁术)大势已去,汝南音讯断绝,纪灵将军生死未卜。关羽、张辽虎视在侧,彭城已入朝廷之手,东海又被袁绍所占……我等困守此城,外无援军,内乏久守之粮,这……这该如何是好?”
乐就脸色阴沉,拳头紧握,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投降朝廷?哼,我等追随伪帝(袁术)对抗天兵,更是参与过对徐州……朝廷岂能容我?只怕刚开城门,便是身首异处之时!”他对朝廷,尤其是对可能与关羽、张飞清算旧账充满恐惧。
就在二人彷徨无计,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般焦灼之际,袁绍的使者如同暗夜中的鬼魅,悄然而至。来者并非旁人,正是袁绍麾下首席谋士许攸本人!他轻车简从,只带数名心腹,却带着足以撬动沛国局势的承诺与恫吓。
密室内,烛火摇曳。许攸并未过多寒暄,直接切入主题,言语犀利如刀:“二位将军,如今形势,已是图穷匕见。伪帝袁术,冢中枯骨,覆灭在即。朝廷挟雷霆之威,扫荡中原,岂能容尔等曾附逆抗命之将?纵使一时应允,待局势稳定,秋后算账,尔等与麾下将士,可能安枕?”
他顿了顿,观察着李丰、乐就骤然变得苍白的脸色,继续施加压力:“沛国已成孤岛,西有张辽步步紧逼,东有关羽虎视眈眈。城内粮草尚能支撑几时?军心士气又剩几分?一旦城破,玉石俱焚!届时,二位将军非但性命不保,恐累及家族,九族堪忧啊!”
这番话如同冰水浇头,将李丰、乐就心中最后一丝侥幸彻底浇灭。他们仿佛已经看到了城破后,自己被押赴刑场,家族男丁尽数被戮,女眷没入官婢的凄惨景象。
许攸见火候已到,话锋一转,抛出了诱人的条件:“然,天无绝人之路。我家主公袁本初,雄踞河北,带甲数十万,乃四世三公,名门之后,天下仰望。若二位将军能明察时势,举沛国之地、数万之众归顺河北,非但可免杀身之祸,主公更承诺,保二位将军列侯之位,仍领旧部,富贵荣华,与国同休!此乃弃暗投明,保全性命家族之上策也!”
威逼与利诱双管齐下,本就已如惊弓之鸟的李丰、乐就,心理防线瞬间崩溃。二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决断。
“许先生!”李丰猛地站起身,对着许攸深深一揖,声音带着孤注一掷的激动,“承蒙袁公不弃,愿收留我等败军之将!丰与乐将军,愿举沛国归顺河北,效忠袁公,万死不辞!”
“只求袁公信守承诺,保全我等及麾下将士性命家小!”乐就也连忙补充道,语气急切。
许攸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抚掌道:“二位将军果然是识时务之俊杰!主公一诺千金,岂会食言?事不宜迟,还请二位将军尽快准备,安排交接事宜。河北援军不日便将抵达,共抗朝廷!”
沛国的命运,就在这间密室内,被轻易地决定了。袁绍不费一兵一卒,仅凭许攸一番说辞,便将沛国连同李丰、乐就的数万兵马纳入囊中,势力成功楔入豫州腹地。
江东,吴郡,将军府。
几乎在同一时间,袁绍的另一路使者,也携带着厚礼与结盟书信,抵达了孙策的府邸。
宣读完袁绍意图结盟、共分徐州、并请孙策设法保全袁术性命的书信后,使者退下等候回复。厅内只剩下孙策与周瑜二人。
孙策英武的面庞上神色变幻,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案几,显然内心极不平静。他将书信推向周瑜,沉声道:“公瑾,袁本初欲与我结盟,共击徐州,事后以广陵相赠。他还要我设法保全袁公路……你如何看待此事?”
周瑜并未立刻回答,他优雅地端起茶盏,轻轻呷了一口,凤目微眯,反问道:“伯符,此问之先,瑜需先问明,你心中所图,究竟是做一个安享富贵的朝廷忠臣,还是……欲乘此乱世,龙腾九天,争霸天下?”
孙策闻言,眼中瞬间爆射出锐利无匹的光芒,如同盯上猎物的雄鹰,他猛地一拍案几,斩钉截铁道:“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自然是提三尺剑,立不世之功,开创属于我孙氏的基业!”
“好!”周瑜放下茶盏,目光灼灼,“既欲争霸天下,则眼前抉择,便需以利害衡之。”
他走到巨大的舆图前,声音清晰而冷静:“与袁绍结盟,看似可得广陵一郡,然则,袁绍如今自身难保,渤海新失,四面受敌,其势已衰。与之联盟,无异于火中取栗,更将彻底得罪如日中天的朝廷,使我江东瞬间成为朝廷首要打击之目标,得不偿失。”
“反观朝廷,”周瑜的手指划过地图上朝廷控制的广阔区域,“虽看似强盛,然其重心在北,意在尽快平定二袁,整合中原。且近来司隶、兖州大旱之象已显,天灾将至,朝廷未来一两年内,必疲于赈灾安民,无力大规模南顾。此乃天赐于我江东之良机!”
他看向孙策,眼中闪烁着睿智与野心的光芒:“我等如今名义上仍是朝廷臣子,受封九江太守。正该借此名分,行我之事!首先,全力拿下九江北部,围困寿春!袁术搜刮多年,寿春城内钱粮甲仗堆积如山,更兼其麾下仍有数万兵马。若能以朝廷名义招降纳叛,尽收其资储人马,我江东实力将暴涨!”
“其次,”周瑜的手指移向荆州南部,“桂阳、零陵、武陵三郡,地处偏远,朝廷与刘表皆未完全控制。我等可打着‘清剿不服,拱卫朝廷’的旗号,出兵夺取此三郡,进一步拓展疆土,积蓄力量。”
“待根基稳固,便可图谋荆州!”周瑜语气转厉,“刘表虽名义上归顺朝廷,然其与伯符有杀父之仇(孙坚死于刘表部将黄祖之手),以此为名,起兵报仇,天下谁人能指责?届时,北据九江,西取荆襄,全据大江之险,进可争衡中原,退可划江自守,霸业可成!”
他最后总结,语气笃定:“故而,与袁绍合作,于我无益,反倒会过早暴露野心,引火烧身。袁绍困兽犹斗,正好替我们拖住朝廷主力。我们只需打着朝廷旗号,行扩张之实,静待天时即可。待朝廷缓过气来,我江东已羽翼丰满,何惧之有?”
孙策听得心潮澎湃,豁然开朗,抚掌大笑:“公瑾之言,真如拨云见日!袁绍冢中枯骨,也配与我结盟?险些误我大事!”
他眼中杀机一闪,厉声对帐外亲卫下令:“来人!将袁绍那信使拖出去,砍了!首级装盒,连同这盟书,一并快马送往长安,呈报陛下!就说我孙伯符,誓死效忠朝廷,与袁绍逆贼不共戴天!”
“诺!”亲卫领命而去。
孙策随即看向周瑜,意气风发:“公瑾,即刻传令各部,集结兵马!目标,寿春!我要亲率大军,拿下九江,将那袁术伪帝,献给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