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短短一个月，雄英这孩子，进步神速。
他继续往下批阅。
分数有高有低，但大多都在七十分以上。
看得出来，这段时间，所有人都下了苦功夫。
朱棡的脸色，也越来越舒展。
直到，他拿起了最后一份试卷。
那份卷首写着“朱允炆”三个字的试卷。
只看了一眼，朱棡刚刚还带着笑意的脸，就阴沉了下去。
大片的空白。
除了最后那道算学题留下了几张写满数字的草稿纸，前面的题目原封未动。
朱棡拿起朱笔的手，悬在半空，迟迟没有落下。
考场里的气氛，随着他脸色的变化，也变得愈发压抑。
朱允炆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看着三叔那张脸，手心里的汗，把衣角都浸湿了。
终于，朱棡放下了笔。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考完了，想必大家心里也都有数了。”
“总的来说，我很满意。”
“大部分人，都付出了努力，也得到了回报。”
他顿了顿，拿起朱棣的试卷。
“朱棣，一百分，第一。”
哗——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看向了面色平静的朱棣。
朱棣站起身，朝着朱棡微微躬身。
“谢三哥教导。”
朱棡笑着点点头。
“不错，没让我失望。之前答应你的，还算数。”
“等回了北平，我亲手为你打造一柄战刀。”
“哇！”
底下的皇子们，顿时发出了羡慕的惊呼。
三哥亲手打造的战刀啊！
朱棣的眼睛，也瞬间亮了起来，脸上难得地露出了激动。
“谢三哥！”
朱棡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又拿起第二份试卷。
“朱槽，九十五分，第二。”
“朱椟，九十分，第三。”
“朱雄英，八十五分，第四。”
被念到名字的皇子，都面露喜色，站起身来行礼。
朱棡看着朱雄英，特意多说了一句。
“雄英，你进步很大，要继续保持。”
朱雄英重重地点了点头，脸上满是坚毅。
“是，三叔！”
接下来，朱棡又依次宣布了其他人的成绩。
朱桢七十八。
……
一个个名字被念过，朱允炆的心，也一点点往下沉。
怎么还没有我？
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掐进了肉里。
为什么一直不念我的名字？
难道是……一个念头，在他脑海中浮现。
他不敢再想下去。
终于，所有人的成绩都已宣布完毕，只剩下他一个人。
整个考场，再次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朱允炆的身上。
朱棡拿起那份空白最多的试卷，轻轻放在桌上。
他看着朱允炆，眼神复杂。
“朱允炆。”
朱允炆猛地抬起头，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朱棡叹了口气。
“零分。”
“倒数第一。”
轰！
朱允炆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
零分……
怎么可能？
他明明做了最后一道题的！
他用了整整三张纸！
“三……三叔……”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
“我……我不是零分……我做了最后一道题的！”
朱棡看着他那张涨得通红，语气放缓了一些。
“允炆，这次考试的内容，都是我这一个月来教的。”
“拼音、标点、新的解题之法……你一天课都没来上过，不会做很正常。”
“这零分，非战之罪。”
是啊，他一天课都没上过。
因为母妃告诉他，外祖父的学问，比三叔高明得多。
他学的，才是真正的屠龙之术。
可现在，这所谓的“屠龙之术”，却让他成了所有人的笑柄！
“不！”
朱允炆猛地站了起来，指着自己桌上那的宣纸，大声喊道。
“我做了！我把最后一道算学题做出来了！”
“我只是……只是没有纸了而已！”
“只要再给我一张纸，我就能算出答案！”
这是他最后的尊严。
他不能接受自己是零分。
朱棡看着他这副模样，摇了摇头。
他拿起那几张演算纸，走下台，来到了朱允炆的面前。
他将纸张，平铺在朱允炆的桌上。
“你看这里。”
朱棡的手指，点在了第一张纸的中间位置。
“你的解法，太过繁琐，这是其一。”
“其二，也是最致命的。”
他的手指，往下移了寸许，点在了一个数字上。
“你在第三步的时候，这里，就算错了。”
“一个数字的错误，导致你后面所有的计算，全都错了。”
“所以，你用了三张纸，得到的，也只是一个错误的结果。”
朱棡的声音，平静而清晰。
每一个字，都狠狠地砸在朱允炆的心上。
朱允炆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个被三叔指出的数字。
他的大脑飞速回想。
好像……好像当时确实在这里犹豫了一下……
他以为自己算对了……
原来……从一开始，就错了……
他最后的希望，最被击得粉碎。
“哇——”
朱允炆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放声大哭起来。
他一把推开桌子，转身就往外跑。
“允炆！”
朱雄英急忙起身想去追，却被朱棡一个眼神制止了。
“让他去吧。”
朱棡看着朱允炆消失在门口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
东宫，吕氏的寝殿内。
吕氏正坐在窗边，手里捧着一卷书。
她在等她的儿子，带着第一名的好消息。
在她看来，这根本是毫无悬念的事情。
自己的父亲，亲自为允炆开小灶，难道还比不过朱棡教出来的半大孩子？
“吱呀——”
殿门被推开。
吕氏脸上立刻浮现出笑容，起身迎了上去。
“允炆，你回……”
她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只见朱允炆满脸泪痕，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母妃！”
吕氏心中一惊，连忙抱住他。
“怎么了这是？谁欺负你了？告诉母妃！”
朱允炆趴在她的怀里，哭得撕心裂肺。
“零分……母妃……孩儿是零分……”
“倒数第一……”
什么？
吕氏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一把扶住儿子的肩膀，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你说什么？怎么会是零分？是不是他们搞错了？”
朱允炆哭着摇头，将那份试卷，从怀里掏了出来。
吕氏一把抢过试卷。
当她看到试卷上那些她也同样看不懂的拼音、标点。
看到最后那道算学题旁边，那个“叉”时，她呆住了。
她终于明白，朱棡考的和她父亲教的，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是她的自负，亲手断送了儿子的前程。
吕氏的手，在微微颤抖。
她看着怀中哭得几乎要昏厥过去的儿子，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
原来，错的不是允炆。
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