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自己这个儿子，眼神复杂。
这小子，不仅学问古怪。
这性子也跟他年轻的时候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好了好了。”
马皇后见气氛不对，连忙出来打圆场。
“多大点事，值得你们父子俩在饭桌上争。”
她给朱棡夹了一筷子青菜。
“棡儿，你父皇也是担心你行事不知轻重，在外面树敌。”
又转头对朱元璋柔声道。
“陛下，齐泰那边，臣妾已经着人送了些补品过去，也请了太医。”
“他就是急火攻心，没什么大碍，休养几天就好了。”
“棡儿回来吃顿饭，咱们就别说这些不开心的了。”
朱元璋冷哼一声，没再说话，算是默认了马皇后的说法。
……
时间一晃，便是一个月后。
这一个月里，国子监的课堂，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在朱棡的教导下，皇子皇孙们不仅熟练掌握了九九乘法表。
甚至连汉语拼音、标点符号这些知识，也学得有模有样。
更让他们兴奋的是。
朱棡还会将那些“方程”和“数列”融入到兵法推演和武艺训练之中。
学习，不再是枯燥的之乎者也，而是一场场有趣的游戏。
这天，朱棡联合了宋濂，以及刚刚复出的方孝孺等人。
准备对这一个月的教学成果，进行一次测试。
消息一出，整个国子监都轰动了。
就连一些久不露面的皇孙，也出现在了考场里。
其中，就包括朱标的次子，朱允炆。
朱允炆并没有参与朱棡的课程。
他的母亲吕氏，认为朱棡的学问太过“奇技淫巧”，非是正途。
因此，这段时间，她将自己的父亲，太常寺卿吕本请入宫中。
亲自为朱允炆开小灶，传授最正统的儒家经典。
此刻，朱允炆坐在考场中。
他的外祖父告诉他，燕王所教，不过是些旁门左道。
真正的学问，还需在圣人经典中探寻。
他对此深信不疑。
很快，试卷发了下来。
朱允炆拿起试卷，只看了一眼，脸上的自信便瞬间凝固了。
这是什么？
“qing，xiě，chu，xià，liè，hàn，zi，de，pin，yin。”
一堆他从未见过的古怪符号，标注在汉字之上。
还有那些圈圈点点，又是何意？
他茫然地看向四周，发现其他人已经提笔疾书。
朱允炆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跳过这些完全看不懂的题目，继续往下看。
诗词默写……经义策论……这些他倒是都会。
可题目里夹杂的那些标点符号，让他读起来无比别扭。
连题目的意思都有些捉摸不透。
他的额头，开始渗出汗珠。
怎么会这样？
外祖父教他的，和这试卷上的，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他握着毛笔的手指微微发抖，心中充满了慌乱。
就在他快要绝望的时候，他的目光，落在了试卷的最后一道题上。
那是一道算学题。
题目很长，数字繁多，要求计算一个极其复杂的数列之和。
这道题，他见过！
外祖父曾将这道题作为最难的题目教给他。
并且传授了他一种独特的解法。
虽然过程繁琐，但只要耐心，一定能算出来！
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朱允炆的眼中，重新燃起了光亮。
他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心神都投入到了这最后的希望上。
他铺开宣纸，拿起毛笔，开始飞快地演算起来。
“沙沙沙……”
周围的皇子们，有的已经做完了前面的题目，开始思考这道难题。
有的则被这道题的庞大计算量吓到，早早地选择了放弃。
只有朱允炆，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一行行算式，从他的笔下流淌而出。
一张宣纸，很快就被密密麻麻的数字填满。
他换上一张新的。
很快，第二张也写满了。
计算量，比他想象的还要庞大。
当他写完第三张宣纸的时，他发现，自己竟然还没有算出最终的答案。
而他面前，已经没有空白的纸张了。
怎么……怎么办？
朱允炆的动作停了下来，脸上血色尽褪。
他抬起头，环顾四周。
监考的宋濂和方孝孺正低声交谈。
不远处的朱棡，正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所有人的目光，似乎都带着嘲弄。
放弃吗？
不！一个念头，在他心中疯狂滋长。
他猛地举起了手。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他的身上。
朱允炆的手臂在微微颤抖。
但他还是鼓足了勇气，开口说道。
“先生……”
他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嘶哑。
“学生还需纸张。”
宋濂看了一眼方孝孺，见他微微颔首。
便从旁边的案几上取了一沓宣纸，缓步走到朱允炆面前。
“殿下，请用。”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考场。
朱允炆的脸颊瞬间涨得通红，他能感觉到，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
他接过纸，低着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重新坐下，他看着面前的宣纸，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
刚才那股劲头，在众人的注视下，已经消散得无影无踪。
他握着笔，手腕却重若千斤，迟迟无法落下。
“铛——”
一声钟鸣，从奉天殿外传来。
考试结束了。
朱允炆浑身一颤，手中的毛笔“啪嗒”一声掉在了桌上。
完了。
他无力地靠在椅背上，双目失神地望着房梁。
朱棡站起身来，面无表情地开口。
“收卷。”
内侍们应声而动，依次将皇子皇孙们的试卷收了上来，呈递到朱棡的案前。
朱棡没有让大家离开，而是直接当着所有人的面，开始批阅试卷。
整个考场，安静得落针可闻。
皇子们一个个正襟危坐，眼神瞟向朱棡，紧张地等待着。
朱棡拿起第一份试卷。
是朱棣的。
字迹刚劲有力，卷面干净整洁。
从拼音到标点，再到诗词经义，一气呵成，没有任何错误。
最后的算学题，解法更是简洁明了，只用了不到半张纸，就得出了正确答案。
朱棡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微微上扬。
不错，这小子，没白费他一番心血。
他提起朱笔，在试卷的顶端，画了一个大大的圆圈，写下“一百”两个字。
接着是朱槽的试卷。
九十五分。
朱雄英的试卷。
朱棡看得格外仔细。
虽然在拼音和标点上，还略显生疏，扣了些分。
但后面的经义策论，却答得有模有样。
尤其是那道算学题，朱雄英竟然也做出来了。
虽然方法笨了点，但结果是正确的。
八十五分。
朱棡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