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的风渐渐轻了,芋田里的暖光却没弱下去,反而像攒着劲似的,顺着土缝往老芋窖的方向淌。狗剩撒完最后一把干芋叶,蹲在田埂边揉了揉发酸的腰,眼角余光瞥见最靠近老芋窖的那片芋叶——叶边竟悄悄卷了个小角,不像被风吹的,倒像被什么凉丝丝的东西碰过。 他立刻屏住气,伸手去碰那片芋叶,指尖刚碰到叶尖,就觉出一丝阴寒——比夜里的风冷得多,还带着点槐木烧过的焦苦味。“胡三爷!”狗剩压低声音喊,手里的锄头不自觉地握紧,“这边有点不对劲!” 胡三爷还没睡熟,听见喊声就拎着符纸包从屋里出来,脚步轻得没带起半点泥。他走到狗剩身边,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眉头瞬间皱紧:“是阴翳气,淡得很,像是在试探。”他从怀里掏出张黄符,往芋叶上方一扬,符纸飘到半空,纸角立刻泛了点黑,“巫九没走远,在盯着老芋窖。” 柳小梅的白影也飘了过来,她的裙摆掠过芋苗,叶尖的露珠没沾湿半点。“老芋窖里的老芋种,暖光暗了一下。”她指尖凝着缕细弱的金雾,往老芋窖方向指,“阴翳气是从地下钻过去的,没敢碰灵脉的气,就绕着窖边转。” 狗剩攥紧了拳头:“那咱们现在就去老芋窖看看?别等他钻空子!” “别急。”胡三爷按住他的胳膊,目光扫过整片芋田,芋蛋的暖光正顺着土缝往老芋窖汇,像一条条发光的小溪,“灵脉的气还在往窖里聚,现在去反而会惊到他。巫九现在是强弩之末,不敢真闯,只是在探咱们的底。”他蹲下来,从土里捏起一点湿泥,泥里裹着丝极淡的金光,“等天亮,灵脉的气再稳些,咱们再去老芋窖加固,顺便看看他到底留了什么后手。” 柳小梅轻轻点头,白影往老芋窖方向飘近了些,金雾在指尖绕了个圈:“我在这儿盯着,要是阴翳气再浓,我立刻叫你们。”她的声音很轻,却透着笃定——刚才芋田的暖光护住了她,现在她也要护住这片田。 狗剩把锄头靠在田埂上,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眼睛盯着老芋窖的方向,手里还攥着把干艾草:“我陪你守会儿,胡三爷你去歇半个时辰,天亮还要刻阵片呢。” 胡三爷没推辞,只是把符纸包塞给狗剩:“要是有动静,先烧这张引灵符,能聚灵脉的气,也能叫醒我。”他拍了拍狗剩的肩膀,转身往屋里走,月光把他的影子投在芋叶上,和那些暖光叠在一起,倒像给芋苗加了层护罩。 天快亮的时候,东边的天际泛起了鱼肚白,芋田里的暖光渐渐淡了些,换成了晨露的清辉。柳小梅突然飘到狗剩身边,声音里带着点急:“阴翳气退了,但老芋窖的土动了一下——像是有东西被埋在窖边的土里。” 狗剩立刻站起来,刚要喊胡三爷,就见胡三爷已经拎着锄头出来了,显然也没睡沉。“去看看。”胡三爷带头往老芋窖走,脚步放得极轻,芋叶上的露珠被他碰落,滴在土里,竟溅起一丝极淡的黑痕——那是阴翳气残留的痕迹。 老芋窖藏在芋田最深处,窖口盖着块青石板,石板上刻着和青石板一样的金纹,只是纹路更细,像盘着的藤蔓。胡三爷蹲下来,手指在石板边的土里扒了扒,很快摸到个硬邦邦的东西——是块巴掌大的槐木片,木片上刻着歪歪扭扭的咒文,还沾着点黑血,一碰到空气就开始发烫,像是要烧起来。 “是巫九的咒木。”胡三爷把槐木片用符纸裹住,不让它的气散出来,“他没敢把咒木埋进窖里,只敢贴在窖边,想慢慢渗阴翳气进去,蚀灵脉的根。” 狗剩凑过来看,眉头皱得紧紧的:“这玩意儿要是留着,岂不是早晚要把灵脉的气蚀光?” “他没那机会。”柳小梅的指尖划过青石板上的金纹,金纹立刻亮了些,“太爷的灵脉能感知到阴邪,刚才就是灵脉的气把咒木的阴翳气挡回去了,不然这槐木片早该烧起来了。” 胡三爷把裹着符纸的槐木片扔进随身的布包,站起身时,天边的鱼肚白已经染成了淡金色,晨光洒在芋田里,芋苗的叶子绿得发亮,刚才卷边的芋叶也舒展开了,叶尖的露珠映着晨光,像撒了把碎钻。 “天亮了,先去刻阵片。”胡三爷拍了拍手上的泥,目光扫过老芋窖的青石板,“等补完碎片阵,再把老芋窖的金纹重描一遍,巫九的这点小动作,成不了气候。” 狗剩拎起锄头,跟着胡三爷往田埂外走,脚步比刚才轻快了些——刚才的虚惊,倒让他更踏实了些,毕竟灵脉还在,他们也还守着这片田。柳小梅的白影飘在最后,她回头看了眼老芋窖的青石板,金纹在晨光里闪着微光,像在跟她点头。 风里的焦糊味彻底散了,只剩下芋叶的清香和晨露的湿气。芋田在晨光里安静着,可谁都知道,这安静下藏着没散的暗涌——巫九的后手还没露完,他们的守护,也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