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沈知微睡的那叫个昏天黑地,一觉醒来,只觉得浑身骨头像是被拆开重组过,酸软得不行,但好歹连日奔波的沉重疲惫感却一扫而空。
她躺在板床上,睁眼望着头顶有些发黑的房梁,愣了好一会儿神,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
窗外已是天光大亮,麻雀在枝头叽叽喳喳叫得正欢,隐约还能听到院子里章云锦压低声音说话和小婉儿咯咯的笑声。
她撑着身子坐起来,身上盖着的被子带着阳光晒过的味道,暖融融的,一觉醒来,身体只觉得清爽无比,再没有那种黏腻瘙痒的感觉,连呼吸都顺畅了许多。
趿拉上鞋子走出房门,春日暖阳立刻洒了满身,她下意识眯了眯眼。
“姐姐醒啦!”小婉儿正蹲在院角看蚂蚁搬家,一见她出来,立刻像只欢快的小鸟扑了过来。
章云锦坐在院中的小凳上,面前放着一个木盆,里面泡着昨日换下的几件衣裳,正挽着袖子用力搓洗。见沈知微出来,她抬头笑了笑,额角带着细密的汗珠:“醒了?锅里给你留着粥和饼子,快去吃点。这一觉睡得可沉,我们都吃完好一会儿了。”
林老夫人不在院里,想必是还在歇着。林砚之则拿着工具,正在修补那扇有些歪斜的院门,叮叮当当的。林文渊还是捧着本书,很有几分过日子的烟火气。
沈知微有些不好意思地揉了揉眼睛:“竟睡到这时候了。”她走到灶房,掀开锅盖,里面温着大半锅清澈的米粥,旁边篦子上放着两个黄灿灿的野菜饼子。
她舀了碗粥,就着饼子,坐在灶膛前的小凳上吃起来。简单的食物,却因为饥饿和安宁,显得格外香甜。
一碗热粥下肚,浑身都暖了起来,力气也恢复了不少。
她吃完收拾好碗筷,走到章云锦身边:“嫂嫂,我来帮你。”
章云锦也没推辞,往旁边挪了挪,给她让出位置:“这些粗活,本不该让你做……”
“嫂嫂说的什么话,”沈知微打断她,利落地挽起袖子,拿起一件衣服浸入水中,“我们现在是一家人,自然要一起分担。”她学着章云锦的样子,用力搓洗起来。水很凉,皂角也有些涩手,但她却做得认真。
林砚之修好了门,走过来看了看水缸:“水不多了,我去挑水。”说着便拿起靠在墙边的扁担和水桶,走出了院子。
“砚之,真是长大了。”章云锦望着背脊明显挺拔的儿子,眼底尽是心酸。
“嫂嫂,人总是要长大的,不是吗?”沈知微笑着安慰道。
章云锦颌首不语。
一旁的小婉儿可完全没这么悲春伤秋,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沈知微身边,一会儿递个皂角,一会儿又想帮忙拧衣服,忙得不亦乐乎。
阳光洒满小院,晾衣绳上挂着的湿衣裳滴滴答答落着水珠,映着光,像一串串水晶。
沈知微一边搓洗着衣服,一边听着章云锦低声说着打听来的消息——哪里的米价便宜,哪家铺子收购山货价格公道,隔壁张猎户家似乎挺好相处……
虽然未来依旧充满了不确定性,但此刻,在这方小小的院落里,洗着带着家人气息的衣裳,听着琐碎却充满生机的家常,沈知微的心前所未有地安定下来。
流放的阴影似乎正被这渝县的春日阳光和井水的凉意一点点冲刷干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脚踏实地的,开始亲手编织新生活的实感。
她抬起头,看着湛蓝如洗的天空,深深吸了一口带着泥土和皂角清香的空气,嘴角不自觉地带上了一抹浅浅的、真切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