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小院中的灯火在微风中摇曳。
卓尔悦等人在他们周围住下了。
接连数日,萧景珩深居简出,白日里或是翻阅杨健设法带来的零星卷宗,或是在院中做些劈柴洒扫的活计,过得当真像个寻常布衣。
只是那挺直的脊梁和偶尔望向京城方向时深邃的眼神,透露出他内心的不平静。
这日清晨,天刚蒙蒙亮,萧景珩换上了一身半旧的青色长衫,虽无纹饰,料子也只是寻常棉布,却依旧难掩其清贵气度。
“殿下今日要出门?”杨健递上一顶遮阳的斗笠。
“嗯,”萧景珩接过斗笠,语气平静,“去拜访一位长者。”
卓尔悦正叼着根草茎靠在门框上,闻言立刻站直了身体,红衣在晨风中格外醒目:“长者?这渝县地界,到底是哪位人物值得殿下亲自拜访?”
萧景珩看了他一眼,淡淡道:“秦老致仕后,便隐居在城西的竹林小筑。”
“秦老?那位曾任帝师、门生故旧遍布朝野的秦阁老?”卓尔悦眼中精光一闪,“殿下是想请他出山?”
“秦老为人刚正,学识渊博,若得他相助,无论是厘清时局还是东山再起,都大有裨益。”萧景珩整理了一下衣襟,目光沉静,“走吧,不必声张,只你我二人前去。”
城西竹林,幽静异常,几间雅致的竹舍掩映在翠绿之中,唯有清脆的鸟鸣点缀着寂静。
萧景珩亲自叩响竹扉,姿态放得极低。
片刻,一名童子开门,听闻是来拜访秦老,便进去通传。然而等了半晌,出来的却是一位老仆,面带难色,拱手道:“贵客见谅,我家老爷近日感染风寒,身体不适,实在不便见客,还请改日再来。”
态度客气,拒绝之意却很明显。
卓尔悦眉头一拧,就要上前,被萧景珩一个眼神制止。
他对着竹舍方向深深一揖,语气恳切:“既然如此,晚辈不便打扰,还请秦老好生休养。改日再来拜会。”
回去的路上,卓尔悦愤愤不平:“这老儿好大的架子,殿下亲至,竟连门都不让进。”
萧景珩沉默片刻,缓缓道:“秦老或许是真病了,又或许……是不想卷入是非。”
隔了一日,萧景珩再次前往。
这次他带上了杨健精心准备的几样药材和一本罕见的孤本棋谱。
然而结果依旧,老仆传话,秦老病体未愈,精神不济,无法见客。
那孤本棋谱倒是收下了,却依旧没有半分松口的意思。
第二次被拒之门外,连杨健的脸色都有些凝重。
卓尔悦更是气得在院子里转圈:“我看他就是明哲保身,怕惹祸上身,殿下何必如此屈尊降贵。”
萧景珩站在院中,望着天边渐沉的落日,久久不语。晚霞将他挺拔的身影拉得老长,透出一种难以言说的孤寂与落寞。接连被拒,纵然他心志坚韧,此刻也不免生出几分心灰意冷。
难道他这一步棋,真的走错了?连秦老这样的正直老臣,都已对他失望,不愿再给予半分支持?
他缓缓走到石桌旁坐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桌面,眼神有些空茫。
一直安静立于廊下的沈知微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她悄然走入厨房,默默沏了一壶新茶,端到石桌上,为萧景珩斟了一杯。
“殿下,喝杯茶暖暖胃吧。”她的声音轻柔,如春风拂过水面。
萧景珩没有动,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沈知微也不催促,只是在一旁安静地站着,目光掠过院角那几株在晚风中轻轻摇曳的晚香玉,仿佛不经意般开口,声音平和舒缓:
“殿下,我少时曾听一位说书先生讲过一段前朝旧事,颇为有趣。”
萧景珩依旧沉默,但睫毛微动了一下。
沈知微继续娓娓道来,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萧景珩耳中:“说的是前朝末年,有一位求贤若渴的枭雄,听闻南阳有一位惊世大才,号‘卧龙’。那枭雄便带着厚礼,亲自前往拜访。一次不遇,二次雪中苦候,直至第三次,方得以见到真人。
后来,便是这位‘卧龙’先生,助他纵横捭阖,最终成就了一番霸业。”
她说到这里,微微停顿,目光落在萧景珩微微绷紧的侧脸上,轻声道:“说书先生称这段故事为——‘三顾茅庐’。”
“三顾茅庐……”萧景珩低声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原本有些涣散的目光渐渐聚焦,眼底深处那抹几乎要熄灭的火光,仿佛被重新投入了一根干柴,骤然亮了起来。
他缓缓抬起头,看向沈知微。
沈知微却已垂下眼帘,专注于手中的茶壶,仿佛刚才只是随口讲了一个寻常的故事。
夜风吹过,带来一丝凉意,却吹不散萧景珩心中重新燃起的炽热。他端起了那杯一直未动的茶,茶水微温,正好入口。
他仰头将茶水饮尽,再放下茶杯时,眼中已恢复了往日的沉静与锐利,甚至比之前更多了几分坚毅。
“杨健。”他开口,声音沉稳有力。
“属下在。”杨健立刻上前。
“再去仔细打听,秦老平日有何喜好,近来可有何烦难之事。”萧景珩吩咐道,语气不容置疑,“三日后,备车,我再访竹林小筑。”
这一次,他的背影在月色下显得无比坚定。沈知微看着他的身影,唇角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带着欣慰的弧度。
果然,他们都是不甘心的人。
沈知微不甘她的命运就是每日围着庭院打转,她不想浪费学了近三十年的知识,那可是她风雨无阻一步步考上来的,不想碌碌无为咸鱼一生,更不想埋没上天再给她一次生命的机会。
她想要在这异界大放异彩,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