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外的开山炮声,如同沉闷的战鼓,昼夜不息地传到大极殿。殿内,气氛比殿外更加凝重。李世民端坐御阶之上,下方,房玄龄、杜如晦、长孙无忌、李靖、马周、王玄策等核心重臣,以及被特许参与机要的诸子百家代表人物济济一堂。议题只有一个:如何治理一个即将因铁路贯通而前所未有庞大的帝国?
“诸卿!”李世民的声音压过了远方的隐隐轰鸣,“北疆战报频传,秦杨将军已布下天罗地网。我大唐王师决胜之时不远!然,打天下易,治天下难!更何况,是一个疆域可能远超汉武、直通西域乃至更远的大唐!”
他目光扫过众人:“秦族之铁路,非仅为便利交通,实乃重塑天下格局之神器!铁路所至,王权所及!然,疆域万里,族群众多,若仍以旧法治理,必是尾大不掉,重现周室分崩之覆辙!今日,必须议出个章程来!”
房玄龄率先出列,神色肃穆:“陛下,臣与克明连日推演,以为首要在于‘定制’与‘分权’。可效仿秦之郡县,然需变通。于核心腹地及战略要冲,行‘流官制’,由朝廷直接派遣官吏,严格执行唐律,推行教化,丈量田亩,征收赋税,此为根本。”
杜如晦接口道:“然,于新附之偏远之地,族情复杂之地,或可暂行‘羁縻’之策。册封当地素有威望者为都督、刺史,许其世袭,但必须接受朝廷册封,奉大唐正朔,遣子入朝学习,缴纳定额贡赋。同时,朝廷派长史、司马等官加以监督、教化,渐行汉法,徐徐图之。”
一位儒家老臣立刻反驳:“房相、杜相之策,虽是老成谋国,然‘羁縇’之策,古已有之,然羁縻日久,易生割据之心!如汉之州牧,唐之节度,前车之鉴不远!岂可重蹈覆辙?”
法家代表立刻出列,言辞犀利:“臣以为,当行‘法治天下’!无论华夷,普行唐律!设提刑按察使,巡回各道,严惩不法!同时,推行‘保甲连坐’,使民互相监察,奸宄无所遁形!唯有严刑峻法,方能震慑四方,使新附之民知朝廷威严!”
“荒谬!”一位墨家学者反驳,“严刑酷法,徒增怨恨!当以‘兼爱非利’为本!朝廷当广派工匠,传授先进农具、织机之法,助其富裕;兴修水利、道路,改善民生;开设医馆,救治疾病。使其得其实惠,自然心向大唐!此所谓‘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
兵家代表李靖沉声道:“军事镇慑不可或缺!于战略要地设都护府,驻守精兵,控制交通线。同时,推行‘府兵制’于边疆,招募当地健儿为兵,给予田宅,平时为民,战时为兵,既解决兵源,亦可将我大唐军威、律法、习俗渗透其间。”
马周此时出列,他年轻气盛,思路开阔:“陛下,诸公!下官以为,旧制皆有局限!为何不能创立新制?譬如,设立‘大唐皇家铁路总公司’,专司铁路修建、运营、护卫!此公司非官非民,直隶陛下,可招募各族青壮为员工,授以技艺,给以优饷,令其沿铁路线定居。铁路线即为控制线,铁路员工及其家眷,便是帝国最忠诚的基石!再如,设立‘大唐开发银行’,向愿意内迁之民、愿意采用新法之部落提供低息贷款,助其安家生产,以经济纽带强化政治归属!”
王玄策也补充道:“马周之言有理!臣出使西域,深知商路之重。可设‘市舶司’、‘互市场’,规范贸易,征收商税。同时,鼓励大唐商贾前往各地经营,朝廷可提供保护甚至武装护卫。商贾所至,不仅带去货物,更带去我大唐之语言、文字、度量衡乃至生活方式!此乃无形之教化!”
长孙无忌眉头紧锁,提出关键问题:“马周、玄策之议,颇有新意。然,钱从何来?修路、驻军、移民、兴学、贷款……皆需海量钱粮!如今国库虽因商税日渐充盈,然支撑如此庞大计划,恐力有未逮!”
户部尚书戴胄立刻出列,面带忧色:“长孙司徒所言极是!陛下,如今北疆战事、龙首原各项工程、各地官道水利修缮,已耗资巨万!若再行马、王二位之策,国库……恐难以为继啊!”
此时,一直沉默的农家代表一系的人开口道:“开源节流,首在开源!龙首原新稻种、土豆、红薯,若能推广至新附之地,亩产倍增,人口必增,税基自然扩大!再者,秦族有探矿之法,若能组织勘探队,于各地寻找矿藏(如石油、煤炭、金银铜铁),朝廷专营,亦是一大财源!”
工家代表(机关张理念)的人也说:“技术亦可节流!如秦族水泥,修路筑城,速倍而费省!如能大规模制造,成本还可再降!将来铁路若成,物资转运效率提升,损耗大减,亦是节流!”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争论不休。核心矛盾集中在:中央集权与地方自治的平衡、华夷之辨与民族融合、军事镇慑与经济文化渗透、理想蓝图与财政现实。
李世民默默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御案上划动。他知道,这不是一次朝会能解决的。这需要一套全新的、能够驾驭一个超大帝国的制度体系。
他抬起手,殿内渐渐安静下来。
“诸卿所言,皆有道理。然,皆如盲人摸象,只见一隅。”李世民目光深邃,“朕要的,不是一个修修补补的旧屋子,而是一个能容纳万族、延绵万世的崭新殿堂!”
“房玄龄、杜如晦!”
“臣在!”
“你二人总领,汇同诸子百家贤才,就以今日所议为基础,给朕草拟一份《大唐新域治理纲目》!要大胆设想,细处可慢慢斟酌,但方向要明确:既要确保中央权威,又要赋予地方活力;既要传播王化,又要尊重习俗;既要国强,更要民富!”
“马周、王玄策!”
“臣在!”
“你二人年轻,思路活络。将你们关于铁路、商贸、金融之设想,细化成条陈,附于纲目之后!”
“戴胄!”
“臣在!”
“会同户部、将作监,立即着手测算各项计划所需钱粮,分近期、中期、远期,给朕一个大概数目!同时,给朕想办法开源!新作物的推广,要加快!矿藏勘探,要立刻组织!”
“李靖!”
“臣在!”
“兵部据此纲目,拟定一份相应的、分级、分区域的军事布防与兵制改革方略!”
“诸子百家代表!”
“草民在!”
“朕需要你们的智慧!将你们的治国理念,如何与这新帝国适配,写成策论,呈报上来!朕,唯才是用!”
李世民站起身,声音如同殿外隐约的炮声,坚定而充满力量:
“诸卿!时间紧迫!北疆的炮火,是为大唐炸开未来的疆土!长安的炮声,是为大唐夯实万世的根基!”
“朕不想听到空谈!朕要的是可行的方略!秦族兄弟在前面为我们披荆斩棘,我们不能在后面拖后腿!”
“一个月!朕给你们一个月时间!拿出一个初步的框架来!”
“此纲目若成,将不亚于一场开国之治!诸卿之名,亦将随此纲目,载入青史,光耀千秋!”
“散朝!各自去准备!”
众臣心潮澎湃,齐声应诺:“臣等遵旨!定当竭尽全力!”
朝会散去,但一场关乎帝国未来命运的、更加艰巨的“制度攻坚”战,才刚刚拉开序幕。远方的炮声,仿佛在为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擂响进军的鼓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