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像被谁拧反了方向的瓶盖,发出第二声脆响。
沈枫的猫耳“嗖”地缩进发丛,只剩两撮倔强的绒毛,像逃债的猫从窗台跳走前留下的脚印。
江秋指尖一空,原本攥着的耳尖温度瞬间蒸发,他下意识去捞,却只捞到一手玫瑰棕的汽水味——甜得发齁,像极了沈枫当年在游戏厅里请他喝的第一罐劣质气泡水。
“……猫呢?”江秋低骂,声音卡在喉咙,变成一句无人应答的喉结滚动。
他茫然地眨了下右眼,泪痣被黑暗衬得愈发鲜红,像一粒泡发的枸杞。
【弹幕】
“???我那么大一对猫耳说没就没?”
“系统:您的猫耳已欠费停机,请充值‘可爱’。”
“沈导:耳朵走了,味觉还在,谢谢沈肆老板救我狗命。”
“前面的,沈肆是谁?新金主吗,我也想被救!”
黑暗深处,传来“滋啦”一声老旧磁带倒带。
橘灯重新亮起,却只剩半张脸,灯罩裂口处垂下一截黑色连帽衫的抽绳,绳头系着一枚订书机钉子,锈迹像干涸的血。
暗影之蛇的末席选手——或者说,他剩下的那部分——正挂在灯钩上,像一条被风干的咸鱼。
帽衫下摆空空荡荡,两条腿不知去向,却还在顽强地左右摇晃,用钉子嘴发出“嘿嘿”的漏气笑:“别急着走,副本……还没打完呢。”
沈枫抬眼,发现对方胸口铭牌上的蛇形二维码正在蠕动,像一条真正的黑蛇,一寸寸把“末席”两个字吞进去,又吐出新的小字:
【暗影之蛇·临时会长】
【存活倒计时:∞(系统bug,正在修复)】
【弹幕】
“打不死的小强升级了,现在是打不死的咸鱼。”
“系统:修复?不,我直接摆烂。”
“末席:我腿呢?我那么大两条腿呢?”
江秋把沈枫往后带了半步,鞋底踩到一块滑腻的东西——是那张空白面膜,此时已鼓胀成一只半透明头套,边缘印着一行闪烁绿字:
【反派:待认领(2\/3)】
【剩余部件:左腿、右眼】
“左眼已经有人了?”沈枫低声问。
面膜头套乖巧地点了点,发出幼女AI音:“左腿正在逃票,右眼还在排队补位。”
说话间,远处楼梯传来“咚——咚——”的弹跳声,像有人在单脚跳踢踏舞。
每跳一次,就有一面镜子从楼梯扶手脱落,摔成婴儿哭声的玻璃雨。
玻璃里映出同一条左腿:穿黑色工装裤,裤脚沾着泥,脚底板却是一张人脸,五官扭曲,嘴里咬着一张车票——正是沈枫先前攥在手心、又被玫瑰棕水泡烂的那张。
人脸嘴里的车票只剩半张,背面字迹却愈发清晰:
“如果下一次,我们连丢失的味觉都想不起来,还能记得去恨谁?”
沈枫用舌尖顶了顶腮,甜味还在,甚至带了点回甘——沈肆的临时操控像一层塑料保鲜膜,把味觉裹得严严实实,连恨意都暂时保鲜。
他忽然伸手,对那条蹦跶的左腿做了个“停”的手势。
左腿一个急刹,脚底板人脸发出幽怨的“嘤”。
“你恨谁?”沈枫问。
声音不高,却带着猫科动物捕猎前的气音。
左腿愣住,工装裤管抖成筛子,半晌,脚底板人脸的嘴松开车票,发出少年变声期的沙哑:“我……恨我自己。恨我那天没能跑快点,把消息送到。”
【弹幕】
“???左腿也有青春疼痛文学?”
“系统:连肢体都有苦衷,我emo了。”
“沈导:别emo,先上车,下一站‘谁都没错’。”
江秋弯腰,拾起那半张车票,指尖在“恨谁”那行字上摩挲,忽然冷笑:“那就先让左腿归位,省得它单脚跳芭蕾,看得我眼晕。”
话音未落,他手腕一翻,骨鞭“啪”地卷住左腿脚踝——确切说,是卷住脚踝上那截即将溃散的黑色雾气。
雾气虚张声势地龇牙,却被骨鞭上的倒刺勾出一串细碎记忆:
十七岁的江秋站在雨里,替沈枫挡下校警的追光灯;
同一时刻,一条黑色工装裤的少年在另一条街狂奔,手里攥着写着“毒窝今晚转移”的纸条,却撞上缉毒车爆炸,气浪掀飞他半条命,也掀飞了左腿的逃生通道。
记忆被倒刺勾碎,化成玫瑰棕水滴,落在江秋虎口,烫得他指节发颤。
他却没松手,反而把左腿往面膜头套里一塞,像塞一只不合脚的鞋。
“咔哒。”
面膜边缘绿字跳动:
【反派:待认领(3\/3)】
【部件齐全,是否合成?】
沈枫右眼下的泪痣忽然刺痛,像被谁用指甲掐住。
他听见沈肆的声音在脑内响起,带着懒洋洋的笑意:“合成可以,但得付利息——一分钟的‘恨’,或一秒钟的‘遗忘’,二选一,不支持扫码。”
沈枫低声骂了句脏话,却是对自己:“……我选恨。”
下一秒,他舌尖重新尝到铁锈味——沈肆的保鲜膜被撕开一角,恨意像过期辣椒酱,呛得他眼眶发红。
面膜头套发出满足的“咕叽”,绿字刷新:
【反派:白羽沫(少年体·残缺版)】
【技能:谁都没错】
【被动:所有攻击他的人,都会短暂看见自己最想原谅却没能原谅的那张脸】
【弹幕】
“卧槽,地狱技能!”
“沈导:我打他=打我自己?这还怎么玩!”
“系统:鼓励自省,从我做起。”
白羽沫的左腿、右眼、面膜终于拼成一个人——十三岁的少年,穿着发黄短袖,嘴角扬着官方八颗牙,眼角却挂着泪。
他站在楼梯尽头,背后是那辆泡涨的指挥车玻璃罐,罐里成年体的自己仍在微笑,像被永远按下了暂停键。
少年白羽沫抬头,目光扫过沈枫,扫过江秋,最后落在那只挂在灯钩上的“暗影之蛇·临时会长”——只剩上半身的末席选手。
末席选手的钉子嘴咧得更开,发出“咔咔”的订书机笑:“别看我,我只是个打不死的背景板。”
少年白羽沫却对他伸出手,声音轻得像消毒水雾:“你恨谁?”
末席选手愣住,帽衫阴影里浮现一张少女的脸——十三四岁的模样,刘海参差不齐,嘴角官方八颗牙,学生证背面写着:“如果我死了,请把尸体捐给国家,别捐给爸妈——他们殉职前欠我一场家长会。”
那是白羽沫,也是他曾经没能救下的线人。
末席选手的钉子嘴第一次停止笑声,锈钉一颗颗脱落,砸在楼梯上,发出婴儿啼哭般的脆响。
“我……”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少年白羽沫替他回答:“你恨我,恨我没能早点把情报送出去,害你全队陪葬。”
末席选手摇头,帽衫抽绳断裂,上半身直直坠落,被少年白羽沫接住——像接住一段自己遗失的恨。
【弹幕】
“???背景板突然有高光?”
“系统:谁都没错,错的是世界(捧读)。”
“沈导:别发了,再发我都要原谅全世界了。”
【副本提示音】
“检测到全员‘恨意’自洽,隐藏支线开启——”
“【轨:谁都没错】”
“类型:双人回溯·小队围观·无攻击”
“规则:不得拒绝,不得后退,否则回溯崩塌,白羽沫永久滞留·残缺版”
少年白羽沫退后一步,身体开始透明化,像被谁从底片里一点点擦除。
他最后看向末席选手,看向沈枫,看向江秋,嘴角仍扬着八颗牙,声音却轻得像替谁完成了“点睛”:
“下一次,别再把我捐给国家——捐给你们的味觉吧,至少……还能被记得是什么味道。”
话音落地,他化作一张空白车票,轻飘飘落在沈枫掌心。
车票背面,血迹未干,新添一行小字:
“终点站:未命名。”
而原本挂在灯钩上的“暗影之蛇·临时会长”上半身,也在同一时间化作一条黑蛇二维码,游进车票边缘,变成一道不起眼的烫金花纹。
【弹幕】
“???这就没了?”
“系统:别急,车票还没检票。”
“沈导:我味觉保住了,但好像被预订了下一程?”
江秋伸手,覆在沈枫手背,指尖压住那道烫金花纹,声音低得只能两人听见:“下一站,别再押我,押你自己。”
沈枫没回答,只是攥紧车票。
橘灯再次熄灭,黑暗里传来“咔哒”第三声——
像谁把宇宙的门锁,又拧了一圈。
而那张空白车票,边缘开始渗出玫瑰棕色的水,水渍形状……
赫然是一只猫耳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