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水誓师的雄壮号角犹在耳畔回荡,十五万唐军已如一台精密而高效的战争机器,开始了东征以来最具决定性的战略展开。李世民与李积定下的方略明确而凌厉:主力强渡辽水,正面压迫高丽军核心防线,同时派遣精锐偏师,穿插迂回,切断敌军退路,扰乱其后方。
大军开拔,旌旗蔽日,烟尘滚滚如龙。
按照整编后的序列,前军尉迟恭部为先锋,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中军主力簇拥着皇帝与元帅的旌旗,稳步推进;后军程名振部押运着堆积如山的粮草辎重,稳如磐石。而作为大军耳目与利爪的左右虞候军,则在吴战与柳权的分别统领下,早已如同离弦之箭,消失在主力大军的前方与侧翼,执行着更为危险而关键的侦察与破袭任务。
柳权,这位在李积麾下以勇力闻名的年轻骁将,被任命为左虞候军统领,心中既感振奋,又觉压力如山。他深知此职之重,不仅关乎个人荣辱,更关系到整个大军的侧翼安全与战机捕捉。他麾下五千轻骑与斥候,皆是百里挑一的精锐,却也多是桀骜不驯之辈。
柳权明白,要想让这群骄兵悍将真正信服,仅凭一纸军令远远不够,需要的是实打实的战绩与足以折服众人的能力。
他率领左虞候军,如同一股灵活的铁流,沿着主力大军东北方向的外围区域,快速而隐秘地推进。他们的任务是侦察辽水以北、金山以南广阔区域的敌情,肃清小股高丽游骑,探查可能存在的敌军屯兵点或补给线,并为主力大军寻找合适的渡河地点与进军路径。
时值盛夏,辽东的天气说变就变。前一刻还是烈日当空,烤得大地生烟,下一刻却可能乌云四合,暴雨倾盆。柳权所部连日奔袭,人困马乏,更要命的是,他们携带的饮水即将告罄。
在一条已然干涸的河床旁,部队不得不停下休整,派出的几波寻水小队皆无功而返,方圆数十里内,竟找不到一处可靠的水源。
“将军,再找不到水,弟兄们和马匹都快撑不住了!”一名旅帅舔着干裂的嘴唇,焦急地向柳权汇报。士卒们蔫头耷脑地坐在滚烫的地面上,战马烦躁地刨着蹄子,发出无力的嘶鸣。
柳权眉头紧锁,举目四望。
周遭是连绵的丘陵和枯黄的草甸,烈日炙烤下,空气都在扭曲,他心中同样焦灼,若因缺水导致部队失去战斗力,甚至非战斗减员,他将无法向陛下和元帅交代。
“地图!”柳权沉声道。
亲兵迅速铺开粗糙的羊皮地图。
柳权的目光在地图上仔细搜索,手指划过他们已经探查过的区域,最终停留在东北方向一个被标记为“枣灵堡”的小点上。这是他们预定侦察路线上的一个节点,据此前零星情报显示,是一个位于丘陵环抱中的小村落。
“传令!向枣岭堡方向前进!”柳权当机立断。村落附近,总该有水源。
部队再次启程,拖着疲惫的身躯,顶着烈日,向着枣岭堡方向艰难行进。士气因缺水而显得有些低迷。柳权一马当先,不断鼓励着士卒,心中却也在暗暗祈祷,希望这黑岩村不会让他们失望。
行进了约大半日,当天边泛起晚霞时,一片低矮的、由黑色岩石垒砌的房舍轮廓,终于出现在丘陵的缺口处。枣岭堡,到了。
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柳权的心沉了下去。村落比想象的还要破败,房舍大多倾颓,不见人烟,一片死寂。显然,战火早已波及此地,村民要么逃难,要么被征伐,此地已成荒村。
“分散寻找水源!注意警戒!”柳权下令,心中那点希望之火摇曳欲熄。
士卒们分散开来,在残垣断壁间搜寻。然而,回报的消息一个比一个令人失望。村里唯一一口看似常用的水井,早已干涸见底,井壁上只剩下几道深色的水痕。村边那条原本可能存在的溪流,也只剩下龟裂的河床。
绝望的气氛开始蔓延。一些士卒忍不住瘫坐在地,望着空荡荡的水囊,眼神空洞。
柳权走到那口干涸的老井边,探头向下望去,井深不见底,只有一股阴凉潮湿的土腥气扑面而来。他捡起一块石子扔下,过了许久,才传来一声微弱的、干硬的回响。
“难道天要绝我于此?”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闪过。但他立刻将这个念头驱散,身为大将,岂能未战先怯,怨天尤人?
他不甘心地绕着井台走了几圈,仔细观察。井台是用厚重的青石垒成,岁月在其上留下了斑驳的痕迹。
他注意到,井口一侧的石头似乎有经常被摩擦的痕迹,光亮异常,而另一侧则布满青苔。一种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这井……似乎有些倾斜?并非年久失修的那种残破倾斜,而是一种……人为的、带着某种规律感的倾侧。
就在他凝神思索之际,一位负责在村后巡查的老斥候快步跑来,脸上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激动:“将军!将军!村后山坡下,有一口怪井!”
“怪井?”柳权精神一振。
“是!那井……那井是歪的!井口斜着朝向北方,像是被人……被人硬生生扳倒了一样!”老斥候描述着,自己也觉得匪夷所思。
扳倒的井?柳权心中一动,立刻让老斥候带路。
穿过荒废的村落,来到村后一处背阴的山坡下,果然,在一片杂草丛生的空地上,赫然矗立着一口石井。
这口井与村中那口截然不同,井身并非垂直向上,而是以一种约莫三十度的倾角,斜斜地指向北方!井口的青石圈也因此显得一边高,一边低,仿佛真有一只无形的巨手,将其硬生生扳倒。井口下方,并非干燥的泥土,而是湿润的、长满厚厚青苔的区域,一股清凉湿润的水汽弥漫在周围。
“这……这是……”跟随而来的士卒们都惊呆了,围着这口怪井,议论纷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