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公所里有职级,最上面的是董事,都是各商会、同乡会的代表,往下就是各种办事的成员。
司乡引为目标的那位前辈张良仁当年拿下律师执照后就在这边做过律师,为华人内部办理各种纠纷处理。
而秘书是大多数人接触得比较多的。
谈夜声带着小司迎了两步,先开口打招呼,“陈秘书,您忙完以后可否留一些时间给我们。”
“你是小谈,好久不见你了,我还以为你回国了。”陈秘书是个儒雅的中年人,说话和气,“你想必是有事,进去一起坐吧,这位姑娘是跟你一起来的。”
谈夜声:“正是,其实是她过来有事,我想着也是件善事,就自告奋勇带她来了。”
“哦,那就一起进去吧。”陈秘书冲司乡点点头。
两个年轻人跟着进去,没地方坐,便站着等。
“劳诸位久等了。”陈秘书一进去其他人都站了起来,“上面说建议再看看,使馆那边的大人也是这个意思。”
见众人并不奇怪这样的消息,陈秘书接着说,“不过现在国内变天是肯定的,想必满洲皇室是无力回天了,各位的招牌也可以备起来了。”
得了准话,有人问:“我们若是想回去,是否能再来?”
“只怕不行。”陈秘书答道,“美国法律目前还没有放宽。”
移民法轻易不会放宽,哪怕是国内改朝换代,一时间也不会强大到能让他国忌惮修改法律的程度。
那人有些失望,显见是想在两国之间自由来去。
其他人也有些失望的,只是已经听了答案,也不必再问了。
“你们找我是什么书?”陈秘书把那几人的事说完,又去问两个年轻人,“小谈你朋友有什么善事?”
谈夜声冲司乡讲,“你自己说吧。”
“我开了个诊所,各项已经齐备,只差这边点头。”
司乡把姿态放得低些,“诊所只做一件事,为裹脚愿意放开的妇女免费手术。”
此言一出,那几个快要走出去的人纷纷站住脚。
陈秘书自己也愣了一下,万万没想到是这样的事。
“此事开不得玩笑。”陈秘书很快反应过来,“你诊所在何处?”
司乡:“我带文件来,您可以随时叫人过去查验,开在拉斐特街,这是相关的文书。”
文件被陈秘书拿到手里,他在这里多年,自然认得出那些印鉴都是合法的。
验过文件,里面还有一份计划书,上面明明白白写着愿意者每月可领五块钱基本生活费,还有诊所同时只容纳七个病人,以及银行出具的相关的专项存款证明。
陈秘书推了推眼镜,“确实是件善事,看你手续已经齐全了,想必早就准备了。”
“是,手续是从一月初开始准备的。”司乡答道,“请了美国律师,所以办得相当顺利。”
陈秘书看了看,拿起电话拨了出去,没一会儿进来一个男青年。
“你拿着这个去验一下这张存单的真伪 。”陈秘书冲那男青年说,“另外叫一下胡先生在不在,在的话请他过来。”
那青年拿着东西出去。
陈秘书站起身去倒了两杯水过来,“已经开业了吗?”
“还没有。”司乡说,“我希望能得到这边的支持。”
陈秘书:“此事毕竟涉及我国传统,我个人做不得主。”
“理解。”司乡笑一笑,“我想的民国了嘛,想必大家的观念会改,我们又在这里,也是入乡随俗。”
陈秘羽看了她一眼,“你还在读书?”
“是,课业已经完成了,今天来得匆忙,相应的文件忘记带了,不过可以打电话去大学查询。”
司乡有问必答,“如今在做一些小生意,也是因为有些收益,这才敢做这些事。”
她说得头头是道,旁边听着的人不干了。
那几个打听消息的中年人里有人呛声,“再是民国,传统也不能丢了。”
“就是啊,女子三寸金莲为传统,岂能因为一时的动荡就废除。”
“你这小女子不知天高地厚,如何能做这样有伤风化的事。”
“就是就是,乱了传统,以后有何颜面去见祖宗。”
有两三人说起来,另外有些人闭口不言,静观其变。
司乡听得有些好笑,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的对陈秘书行了一礼,说了句失礼,然后面向那几个骂得欢的中年人开口。
“什么叫传统?明时马皇后裹脚没有?女将秦良玉裹脚没有?”
谈夜声听着她开口,默默的把椅子往陈秘书的方向挪了挪,开始看热闹。
“你这是。”陈秘书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小谈你这位朋友胆子有些大啊。”
谈夜声声音压得极低:“嘘,切莫开口,她最擅长讲道理。”
司乡看了一眼蛐蛐她的小谈,继续冲着那群顽固开炮。
“我们汉家的天下,究竟是从哪朝哪代开始裹脚的,诸位清楚吗?”
“好,就算诸位要从本朝算,那满洲皇室入关时裹脚了吗?现在满洲女子裹脚吗?”
司乡一点不怵这群人,“一个个的,把陋习当宝典,真是不知所谓。”
“你,你这小女子好刁钻。”有人跳出来,“一双天足,成何体统。”
另一个紧跟着补上,“正是,祖宗传下来的传统岂能轻易丢掉。”
要说传统,司乡可不怕跟他说。
“那且问,诸位既然遵循传统,何故在此处?”司乡讲道理可没输过,“再说,若是讲传统,该讲汉人的传统还是该讲满人的传统?”
“又为何不讲先前的传统,偏偏要讲如今的陋习?”
司乡一字一句咄咄逼人:“皇帝都退位了,您还讲究呢。”
这话一说,那几人里有人笑出声来。
“当年满清入关时把京城百姓全赶出去,占了铺子产业,你是一点不记。”
司乡犹不解气,直接开骂起来:“明朝时人口有一亿多近两亿,满清入关后杀得汉人只剩一亿不到,你是一点不记,阁下这对祖宗的记忆是全记到女人裹脚不裹脚上了。”
“是女人裹脚的时候顺便把你脑子裹住了吗?”
“湖州填四川的时候漏了你一个真是失误。”
这些话一说,那些人一下子不笑了。
哪里还能笑得出来。
陈秘书也没想到这小姑娘口齿这么犀利。
“哟,这里怎么回事。”外面有道声音传进来,“怎么都在门口,不进去?”
“是胡先生来了。”
陈秘书站起来,叫了一声,“胡先生进来吧。”
门口的人纷纷让路,却没有走的,显然还要再听一听。
“你找我何事?”胡先生进来,“这厉害的姑娘是谁家的?”
司乡忙见礼,“胡先生好,学生司乡。”
“坐吧。”胡先生随意点点头,去问陈秘书,“你说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