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脸色苍白,摇了摇头说道:“小的不知谁带她进来的,现人已经在后院暖棚。”
崔宪恨不能一脚踹翻了小厮,回过头看到席间众人的目光,意识到自己有几分失态,赶紧收敛脸上怒容,以如厕的名义离席了。
去往暖棚的路上,他一路在心里骂骂咧咧,临到暖棚前又深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今日事关重大,先把人哄走了再说。
暖棚原是崔老夫人还在世时搭建的,她老人家喜花,聘请的工匠也是一等一的,暖棚中姹紫嫣红一片,哪怕寒冬也能欣赏到茉莉花。
今日暖棚的工匠休息不在,崔宪走进去,便看到花海中立着一位少女,身着淡青色窄袖襦裙,裙摆绣着几枝杏花,外罩一见白色绣花半臂,袖口缀着珍珠盘扣,梳着双丫髻,鬓边斜插一支银簪,甚是可爱。
崔宪上前一步,语气没忍住有些急切:“你怎么会在这里,谁叫你来的?”
方菲一怔,说道:“不是你给我递信来,约我今日午时在此见面么,还说你已安排好接应,要带我见过你父母,我自侧门进来,有府里的丫鬟一路接应,是一位漂亮的姐姐……”
她啰啰嗦嗦还要说下去,崔宪脸色已然白得吓人。
他与方菲是灯会认识的,她的爹娘做点小本生意,家中没什么大钱但也不穷,养的女儿娇憨天真,吸引了崔宪。
那位盐商的柳夫人太妖,需得一位这样天真可爱的,调剂一下。
但方菲天真她爹娘可不是,一看崔宪竟然是崔府公子,哪怕庶子也是他们高攀的,赶紧将姑娘送来崔府。
方菲见崔宪如此神色,吓坏了,摇着他的手臂说道:“宪哥哥,我,我做错了么。”
她委屈,她做错了什么,明明是他要她来的。
而且,她都没敢告诉自己爹娘,那晚他把她拉进了帐子里,她懵懂无知之际交出了自己,她再没了回头路,崔宪也说过会负责的。
崔宪脊背冷汗直流,脑子里不断回响着,他被人算计了。
这时,暖棚的门打开,一阵咚咚咚的脚步声伴随着女人嗔怒的声音传来:“好啊,崔宪,你行啊,拿着老娘的钱去养这么个傻丫头!”
崔宪一愣,只见一位衣着华贵姿态妖媚的妇人走进来,转瞬到了眼前就甩了他一耳光。
商人地位低,柳夫人在最后的席面上,崔宪一门心思都在顾知兰和陆川身上,根本没留意她,而这种场合下,柳夫人也犯不上前来和崔宪打招呼。
而她刚刚得了消息,说崔宪在暖棚等着她,要来一场花上舞蹈。
柳夫人长得娇媚,生具孽根,自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玩的,连忙前来。
方菲上前推了柳夫人一把:“你是谁,你凭什么推我宪哥哥!”
宴席花厅这边,宴席已接近尾声,顾知兰才姗姗回来,给崔平递了一个眼色。
崔平点点头,他是庶子,自小看着母亲夹着尾巴做人,最懂得生存之道,日后顾知兰是可以托举自己青云志的,他必须像大哥崔阅那样考取功名,才能顶天立地,才能给母亲一座自己的宅院。
因此,他和李姨娘,尽管表面上与赵姨娘母子周旋,内心向来坚定站顾知兰。
崔平对桌上的宾客说道:“我们崔府的花匠最是能工巧匠,如今入冬,依然可见月魄凝香的茉莉花,还有日华流苏的栀子花。”
大家一听便来了兴致,有人提议去赏花,有人提议花间一壶酒,大家赏花吟诗作对,花间行酒令,岂不快哉。
出来参加宴会就是为了快活嘛,已有相熟的人去讨了崔大人和夫人的同意,这本也是雅事一桩,没有拒绝的道理。
于是崔平便引着众位宾客往暖棚的方向而去。
一路上他一边走一边想,知兰先生说的真对,他本想着直接邀请大家前去赏花,可知兰说那样太过冒头太显眼。
当一群人聚在一起的时候,就形成一股河流,只要适当的牵引引导,便能自动汇入你想要的大海。
这叫做乌合之众心理学。
也叫做杠杆效应。
崔平听不懂,但记住了顾知兰的话,话不要说太满,事不要做到底。
打开暖阁的门,正准备迎接一室姹紫嫣红的宾客们愣住了。
崔宪和两名女子打成一团,崔宪着急把她俩打发走,但越急越解释不清。
崔实喝了点酒,看到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女孩子扯着崔宪的衣襟哭诉,顿时清醒过来,呵斥道:“怎么回事?”
崔宪昏昏沉沉的,此刻看到父亲,看到身后那一群瞠目结舌的人,再看到顾知兰望着他轻笑,顿时只觉一桶冰水兜头浇了下来一般浑身冰凉。
完了,他被顾知兰算计了。
方菲看到崔实,听到人们叫他崔大人,便知道他是崔宪的父亲,她今天打定了主意,非要个说法不可。
她上前哭诉:“大人,大人您要为我做主啊,我对宪哥是真心的,他已玷污了我的清白,现在却想甩开不管,大人您是一方父母官,要为小女子做主哇。”
崔实听了,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差点站不稳,被崔夫人扶住。
赵姨娘见状,绝不能让这个女人毁了自己儿子,她上前便一个耳光扇了过去:“你是个什么东西,你这种攀龙附凤的玩意儿,我见得多了去了,少在这里血口喷人!”
方菲哭道:“我没有胡说,我还有宪少爷的亲笔信作证,他给我买了一处宅院,周围的人都认得他可以作证!”
崔实大惊,哆嗦着手指着崔宪:“你,你哪里来的钱在外面买宅院?”
在顾知兰的引导下,众人的目光纷纷聚焦到柳夫人身上,她刚和方菲打了一架,头发垂下来两绺儿在耳侧,眼尾发红,倒更显妩媚。
众人恍然大悟,柳夫人的风评大家清楚,就是她相公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柳夫人是富豪遗孀,帮助她相公发了家。
崔实又遭受了一顿暴击。
崔宪跪在地上,浑身发抖,正要辩解两句,忽然看到陆川走了进来,探头说道:“怎么了,我醒了酒看到人都往暖棚来了。”
崔宪看他面色如常,再不见刚刚的燥热难耐,再看顾知兰,顿时明白他今日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当着众人,出了这等丑事,崔实只觉得羞愤难当,他不顾赵姨娘的劝阻,上前一脚将崔宪踹翻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