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修一段?”顾将军看了看,摇头道,“再修一段,岂不是快要到城外?届时因为引水一事,免不得与胡人发生战乱。现在河道刚好在城中,胡人要想取水,得打下城池才行。”
而顾将军,怎么可能让他们越境呢。
徐乐婉想了想,她明白,千辛万苦的修建的河道,谁都不想便宜了外人。可,天有不测风云,这个世界会下雨,会闹洪灾啊。
“若只为引水灌溉,此处足矣,可天灾难测……”徐乐婉没把话说透,留了让人深思的空白。
顾将军的欣慰与激昂有一瞬间的凝固,他低头重新仔细的看着河道的草图,河尾落在三城之内。天灾……若是干旱,水势微弱,只怕到不了这里,若是洪涝……
视线顺着草图中的低洼趟过,顾将军突然倒吸一口凉气,抓起图就要往外走:“不行!这样隐患确实大……”
刚走两步,脚步硬生生顿在门槛处,缓缓转过身,原路退回,重新铺好了画卷:“呃——乐婉说的对极,若是洪涝,三城地势形如釜底,只怕会成为蓄水之盆……既然发现了这个问题,不如我们一家先好好讨论讨论,这河尾,该设于何处?”
烛火跳动,一家人蹙眉沉思,想要不受洪涝,只能将河尾延伸出朔云城,但那样,又引得胡人虎视眈眈……
许是沉默的太久,顾将军惯于决断的性子按捺不住了,他大手一挥,笔锋利落的画出一条线——比原先的河道延长的不止是一截,而尾端,依然稳稳的落在朔云城内。
“这样怎么样?真要是遇到洪涝,洪水或可在此缓解,受波及的仅是正当前的这片低洼地段。日后将此间零星百姓迁往高地安置,这片地便可改建为练兵之所,或作些无关紧要的仓储。”
“父亲思虑周详。”徐乐婉第一个出声赞叹,不愧是大将军,只需点明关窍,便能迅速权衡利弊,拿出更为稳妥的解决之道——
“河道延长至此,干旱时也就罢了,万一真到不得已,与其让洪水危及我城,不如开堤放水,直接淹了胡人,也省得与他们兵戎相见。”
“嗯?”顾将军吓了一跳,水淹胡人……他急忙低下头去,继续研究那幅画。
朔云城内有山,到胡人的地界确实是由高到低,不过水淹……
“届时只怕胡人会将这条河视为眼中钉,双方反而更加难以维持表面的和平。”
“那又怎样?”徐乐婉挑眉,“捏住胡人命脉的是我们,任凭他们如何挣扎,最终都不得不低头,这是天险。”
“婉婉说有道理。”顾夫人沉思道,“胡人向来狠辣,这些年更是积蓄力量,就算没河道,也早就对北疆三城虎视眈眈,又何必去纠结多了一条河呢。”
“是啊,父亲。”顾澜依早就知晓了胡人的蠢蠢欲动,“这些您明白,圣上更清楚,眼下,咱们并不惧怕胡人,而胡人早在去年派出使臣之时,就存了试探的心思,我们又何必顾及他。”
“好,我这就进宫,重新与圣上商定。”顾将军不怕战争,却也不愿自己的儿女重上战场,但——这些他说了不算。
披星戴月回,一口水都没喝上,又匆匆忙忙的走了。
“唉——他就是个急性子。”顾夫人看着夫君的背影,叹了口气。
说到战争,屋内的气氛有凝重,都是自己的骨肉,即便生在武将之家,也不愿整日活在拼杀之中。
“时辰不早了,明日还要进宫,我看不如早些休息吧。”谢氏出面,打破了室内的安静。
“也好。”顾夫人打起精神,对着徐乐婉与顾澜依道,“回去好生泡个澡,松快松快,于睡眠有利。”
“谢母亲叮嘱。”二人退出,相互道了别,回了自己的院子。
次日一早。
顾家人便登上了马车,向着皇宫而去。
外面多少府邸的眼线,争相回去禀报主子。顾家人回京,第一件事肯定是入宫,这是许多人意料之内的。
到了寿安宫,发现果然已经有客在了。身为夫子的苏禾被早早邀请过来——师徒许久不见,该叙叙旧。
还有一位——就是池嬷嬷口中的那位从相国寺回来的康夫人。
问安落座,太妃娘娘亲热的将徐乐婉唤了过去,上下仔细打量,眼中满是慈爱:“长高了,也越发好看了,真是有大姑娘的模样了。”
康夫人闻言,眸中的妒恨一闪而过,阴阳怪气道:“姨母说的是呢,二少夫人如今这通身的气派,可真是……今非昔比。以前在农家的影子,是半分都瞧不见了。”
太妃娘娘脸上有些不悦,今日是个大喜的日子,她又在发什么疯?
“不过啊——”康夫人犹不自知,更是对着顾夫人道,“依我说,什么修建河道,那都是男人的差事。二少夫人一名后宅女子,整日跑出去与民夫混作一团,实在是有违京中高门的规矩。”
更是摆出一副“我是为了你好”的姿态,不赞同道,“咱们京城人涵养高,说句少夫人心系家国,相助夫君。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为了攀附门第,什么都肯做,什么都能豁得出去呢。
“高门闺女,最重要的是名声,名声坏了,费劲心思博得的‘体面‘与’福气’落得一场空岂不是得不偿失?是吧,顾夫人?”
顾夫人端着得体的笑容听完,刚要说话。
就听旁边传来一声轻笑,徐乐婉掩唇,并未恼怒。
“你笑什么?”康夫人被刺激到,脸色有些发黑。
“康夫人。”徐乐婉不答反问,“都说一个人心中最看重什么,眼里便容不得那方面的沙子。
“听得夫人提及高门规矩、京中涵养。想来,夫人定然是格外注重体统、处处以高门风范自律之人了?”
康夫人不知她葫芦卖的什么药,抿着唇没出声。
“那就怪了,”徐乐婉微微偏首,露出些许疑惑,“怎地我听说,贵府的大姑娘,为了‘赏湖州春色’,已在方表兄家中住了半年有余?这般遥远之地,起居照应、吃穿用度……夫人思虑周全,想必是安排妥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