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神汤端上来,晾的刚好入口,酸中带甜,喝完人确实精神了不少。
重新坐到梳妆镜前,简单挽了个发髻,插上两支金钗,去了顾夫人的院落——第一日回家,本该晚上一起用膳。
“睡了会儿?气色看着好多了。”顾夫人再度打量着她。
“还是府中待的让人舒心。”徐乐婉笑道。
顾夫人一听很是高兴,这是从心里将婆家当家了:“眼下天气回暖,你看看你院中缺什么就遣人去库房拿。以往不知你喜好,都是我命人布置的。不喜欢的换走就是,在自家可别拘着。”
“母亲布置的很好,我都喜欢。”徐乐婉看向一处空位,岔开话题,“大嫂去忙了?”
“以往铺子没走过这么大的货量,下午有掌柜的前来传话,不知那些运输中受损的货品该如何处置,你大嫂就过去瞧瞧。”
顾夫人说完斟酌一番,语重心长道:“婉婉,河道的功绩源自于你,铺子的生意也源自于你,按例府中该重赏于你……”
“母亲,您刚说在自家别拘着,转眼又跟我说这些,您是拿婉婉当外人吗?”徐乐婉头大,一家人,她是真是不习惯这样客客气气的。
“怎么会?”顾夫人一听急了,“母亲就算将云舟那臭小子赶出去,也不能说你是外人啊……人都说,亲兄弟,明算账,该你的,母亲不能亏待了你。”
“就是呢。”谢氏的声音自门外传来,“婉婉你才是莫要客气的那个,等大嫂将这些生意理顺了,都交到你的手中,一切你说了算。”
“大嫂,你疼疼我吧。”徐乐婉一听差点坐不住,“我哪里看管的了那么大的生意?我有两座酒楼,几个铺子就够了。大嫂是长房嫡媳,当然该由大嫂说了算。”
“扑哧”一声,旁边喝茶的顾澜依笑了,当初在靖州,徐乐婉就是一副不愿沾手的样子,现在情景重现。
“姐姐还笑。”徐乐婉立马将矛头抛过去,“我们并肩作战那么久,也不知替我说句话。”
“这事我也帮不了你。”顾澜依悠哉悠哉的喝了口茶,“你还是自己处理吧。”
盟友没拉过来,徐乐婉只得将目光重新投向顾夫人,开始卖惨:“母亲,婉婉看账本的本事,还是池嬷嬷来了后教的,这么大是生意我可管理不来。再说都是一家人,本就该互帮互助,怎么不见您与大嫂分这么清楚?”
“你这孩子~”顾夫人无奈,“她要是立了这么大的功,当然我也要与她细细分明。”
“那不是正好。”徐乐婉眼睛一转有了主意,“功劳我都立了,就劳烦大嫂辛苦一些,帮着管管生意,总不能都让我一个人受累吧?”
“这?”谢氏眼睛眨了眨,好似也……有些道理?
顾夫人一时也没了声,确实,不能总让一个人受累吧?
“好,没人反对就这么定了。”徐乐婉一锤定音,端起桌上的茶闻了闻,“母亲与大嫂快尝尝,这是从刘府的茶园抢先摘来的呢,京中头一份。”
“你……唉~”顾夫人见她是真的不愿接,只好就此作罢,不过——“现在可以让你大嫂代劳,以后你若觉得不妥,随时都能接回去。”
徐乐婉低头喝茶,以后,她都不想在京城待,到处游山玩水不好吗?再说,她得收集功德啊,坐后院里能收集什么?
一顿晚饭热热闹闹,席间,顾夫人提起了她的及笄礼:“先前的书信里也讲过了,你今年十五岁,又是嫁到我们顾家的第一年,还加封了诰命,不论从哪方面,都该风风光光的大办一场及笄礼。”
徐乐婉性子虽不喜张扬,但她明白——有些事情可以省,有些不行。
从前,被众星捧月的,向来都是身为养女的“徐乐诗”,京中的宴会、赞美,乃至于那无形的“运道”,仿佛都天生该是围着她转。
而如今,徐乐婉亲手将那些被窃取、被混淆的命数,一寸寸夺了回来——乾坤终于扶正,此刻站在云端的,是她。
因此这场即将汇聚京城所有勋贵的及笄礼,不止是一场庆典。它是宣告,是加冕,更是命运归属后的象征。
“婉婉听母亲的。”
“好,那我就着手为你准备。”顾夫人放下心来,“咱们家都是武将,勉强算个文武双全,学问也都用来看了兵书,对取字并不擅长。而你的师傅,苏夫子眼下已经被封为祭酒,任职国子监,就拜托她来给你取。”
苏夫人为何有这样的运道,当然是凭借徒弟的运势,水涨船高。
“单凭母亲做主。”徐乐婉毫无异议。
用过晚饭,刚将桌面收拾干净,顾将军回来了。
脸色凝重中夹杂着激动,怀中抱着一卷画稿,大步迈入前厅。
“父亲。”谢氏、顾澜依还有徐乐婉起身行礼。
“都在呢,坐,正好不用去叫了。”顾将军将怀中东西放下,缓缓铺开,“这是我和几位大臣一起,与圣上商量好的北疆河道走向草图,你们都来看看。”
墨香扑鼻而来,灯光下,大幅的北疆河道图赫然呈现,山川脉路,与河道的走向纤毫毕现,每一笔都透着笔墨方干,谋划初定的崭新与锐气。
“这里。”顾将军的手指落在河道的尾端,“主渠止于此。北疆的三座城池——归州、宣塞、朔云城,皆在灌溉之列。届时地方只需依势挖开支渠,活水便能直接灌溉农田。”
顾夫人看着红线标出河道周围大片荒地,眼眶泛红:“如此一来,北疆那被放弃的万亩田地,都能种出庄稼,再也不是荒凉地界。”
“母亲。”谢氏见母亲激动,温声安抚,“这是好事,咱们顾家世代守护的北疆,终于要改天换日了。”
“对。”顾夫人擦擦眼角,“等到北疆河道通水那日,我定然要打开宗祠,焚香祷告,让列祖列宗知晓,他们披荆斩棘守护的北疆,也是能让百姓安居乐业的地方。”
顾将军看着图片眼中感慨万千:“往年筹谋多少遍,都不及眼下看得见,摸得着来的痛快。”
“正是。”顾澜依语气带着过去艰难时光的余味,“以前咱手中没银,空有蓝图缺了底气。不然早就修好了,何需等这么久。”
说到银子,一家子眼光不由自主落到了徐乐婉身上,是啊,要不是她,顾家现在还在困顿中受人掣肘。
却见这位重要的人儿,并未流露出半分自得,而是盯着画卷,眉头不见一丝欢喜。
异样的沉默引起了她的注意,徐乐婉抬眼,随即伸出一节白皙细嫩的手指,同样指在河道的尾端:“父亲,河渠为何偏偏要止于此处?向前再修一段不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