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白的声音如同冰冷的毒蛇,在洞府中盘旋、消散,最终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
那股阴冷的气息仿佛渗透进了岩壁,让整个废弃洞府的温度骤然又降了几分。
我僵在原地,识海中那行冰冷的文字像一道烙印,灼烧着我的神识——“傀儡核心·第二节点已激活。”
输了。
彻彻底底地输了。
我们非但没能救下王烈,反而可能亲手促成了他的死亡,成为了敌人计划中的一环。
王烈临死前那短暂的清醒,那句未说完的警告,就像一根尖锐的刺,扎在我心头最敏感的地方。
他用尽最后一丝人性换来的机会,被我们浪费了。
“林寒,你还好吗?”周青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她收起了护体的丹火,脸色在洞府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苍白。
显然,刚才那股无形力量的震击,以及李慕白残魂所带来的精神威压,也让她消耗不小。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从失败的懊悔和愤怒中抽离出来。
现在不是情绪用事的时候。
我摇了摇头,目光重新落在王烈那具已经失去生机的躯体上。
他倒在冰冷的石地上,双目圆睁,残留着一丝解脱,以及更深沉的恐惧。
七窍中流出的黑血已经凝固,那些曾经如活物般缠绕在他体表的傀儡丝线,此刻已经完全断裂,像一根根干枯的黑色血管,失去了所有光泽和能量波动。
“他死了。”周青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惋惜和不忍,“那些丝线……好像是直接从他命魂里抽离的。”
我蹲下身,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触碰了一下王烈手腕上断裂的丝线。
指尖传来一阵冰冷的、宛如死灰般的触感。
这东西比我想象的还要诡异。
它不仅仅是操控身体的工具,更像是某种寄生在他灵魂之上的根系。
当王烈的意识被我的精血强行唤醒,与傀儡师的控制产生冲突时,这根系被硬生生扯断了。
结果就是,王烈的灵魂与生命力一同被瞬间抽干。
“李慕白……”我低声咀嚼着这个名字,脑海中疯狂地搜索着关于此人的信息。
青云宗内,姓李的长老和核心弟子不少,但从未听说过有谁叫李慕白,更别提是与这等邪恶的傀儡术有关。
“这个名字,你听说过吗?”周青也走了过来,眉头紧锁。
我摇头:“从未。或许是化名,又或者……他根本不是我们这一代的人。”
周青的目光扫过洞府四周,警惕心丝毫未减:“他刚才说‘回来’,‘带着真正的傀儡王朝归来’。这口气,不像是青云宗的一个普通叛徒。倒像是……某个蛰伏了数百年的老怪物。”
她的话让我心中一动。
数百年前的傀儡大战!
断魂崖正是当年的主战场之一。
难道这个李慕白,是那场大战的幸存者,甚至是发动者之一?
如果真是这样,那事情的严重性将远远超出我们的想象。
那将不再是宗门内乱,而是席卷整个修真界的浩劫。
“傀儡核心的‘第二节点’被激活了。”我沉声说道,将识海中的信息告诉了周青。
这是我们目前唯一的线索,虽然这线索让人不寒而栗。
“节点?”周青显然对这个词很陌生。
“我怀疑,那个所谓的‘新傀儡’,并非指某一个体,而是一个……网络。”我一边思索,一边整理着混乱的头绪,“王烈,只是这个网络中的第一个‘容器’,或者说,是第一个‘节点’的载体。他的死亡,并非失败,而是某种仪式,用他的神魂和生命力,激活了位于别处的第二个节点。”
我的声音在空旷的洞府中回荡,连自己都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这是一个何等疯狂而恶毒的计划!
用活人做祭品,一个接一个地点亮他的傀儡网络。
我们以为在救人,实际上却是在帮他完成献祭。
周青的脸色愈发难看:“所以,我们越是挣扎,试图唤醒他们的人性,就越容易导致他们的死亡,从而激活下一个节点?”
“是。”我吐出一个字,感觉喉咙干涩得厉害。
这是一个完美的死循环。
救,他们会死。
不救,他们会变成彻底的傀儡,成为敌人更强大的工具。
无论我们怎么选,李慕白都是赢家。
洞府内再次陷入了沉默。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和一股傀儡能量消散后留下的焦臭味,混杂在一起,令人作呕。
“不,我们不是没有机会。”我站起身,目光变得坚定起来,“《傀儡锁心诀》的权限压制依然存在,这意味着我的功法和他的傀儡术同出一源,但我的‘版本’更低。可反过来说,只要能提升权限,我就能从根源上破解他的网络。而且……”
我看向王烈的尸体:“他临死前,想告诉我们李慕白的身份或者位置。‘他在……’,这个信息至关重要。李慕白肯定有实体存在,他不可能永远只以一缕残魂示人。”
周青点了点头,眼中重新燃起斗志:“没错。我们必须搞清楚他到底是谁,藏在哪里。我们得把王师弟带回去。”
将王烈的遗体带回宗门。
这个念头一出现,就变得无比清晰和必要。
他的尸体本身就是最直接的证据。
那些断裂的傀儡丝线,他被抽干的命魂痕迹,都能让宗门那些老顽固们真正意识到威胁的降临。
而且,或许宗门的某些典籍中,能找到关于这种诡异傀儡术和李慕白这个名字的记载。
我不再犹豫,走到王烈身边,准备将他背起。
就在我的手即将触碰到他身体的瞬间,我突然停住了。
不对劲。
有什么东西……被我忽略了。
我重新蹲下,这一次,我运转起《药皇丹经》赋予我的特殊感知力,双眼泛起一层淡淡的微光,仔细探查王烈的尸体。
这一次,我不再关注那些断裂的丝线,而是将注意力集中在他的眉心——我刚刚打入精血的地方。
那里,皮肤之下,神魂寂灭的“天庭”位置,有一个极其微小的、几乎无法用肉眼和普通神识察觉的印记。
那是一个由无数比发丝还要纤细百倍的能量线条构成的复杂符文,它像一个微缩的星系,缓缓旋转着,散发着与李慕白残魂同源、却又更加纯粹和古老的气息。
这个印记正在以一种极为缓慢的速度,汲取着四周崖底的阴煞之气和残存的傀儡能量。
“这是什么?”周青也发现了我的异常,凑过来低声问道。
“是信标,也是……一个种子。”我感觉自己的后背渗出了一层冷汗,“李慕白在王烈身上留下的后手。王烈死了,但这个符文没有消失。它就像一颗蒲公英的种子,王烈的死亡是吹动它的风。风停了,种子却落了下来,准备在新的土壤里扎根。”
我突然明白了“第二节点”的另一层含义。
它不仅仅是激活了别处的某个东西,同时,也在这里留下了一个新的“源头”。
如果我们把王烈的尸体带回人口稠密的青云宗,这个“种子”会不会在宗门内……再次发芽?
这个李慕白,心机之深沉,手段之恶毒,简直令人发指。
他走的每一步,都设下了无数个陷阱。
“那……那我们怎么办?”周青的声音也紧张起来,“毁掉它?”
“不行。”我立刻否定,“这个符文和王烈残存的死气、以及整个断魂崖的地脉之气都连接在了一起。强行摧毁,恐怕会立刻引发不可预知的后果。李慕白敢把它留在这里,就一定不怕我们发现。”
我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感。
进退维谷,左右为难。
每一个选择似乎都通向一个更坏的结果。
就在这时,洞府外那常年不散的黑雾,似乎变得更加浓郁了。
光线迅速暗淡下来,一股比之前更加阴冷、更具侵略性的气息从崖底深处升腾而起。
“有东西过来了。”周青立刻祭出她的炼丹炉,赤红色的丹火再次升腾,勉强照亮了我们身周的一小片区域,将那刺骨的寒意稍稍驱散。
我能感觉到,是王烈的死亡和那个诡异符文的气息,像黑夜中的火炬一样,吸引了断魂崖下沉睡的某些“东西”。
或许是当年傀儡大战中死去的怨魂,又或者是被遗弃的残破傀儡。
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带着王烈的尸体离开。
我不能把它留在这里,任由这个邪恶的种子继续汲取能量。
就算有风险,我也必须把它带回去,置于宗门大阵的监控之下,让所有人亲眼见证这份威胁。
这是我们唯一的选择。
“周青,掩护我。我们必须马上走。”我下定决心,不再迟疑。
“好!”
我深吸一口气,用灵力包裹住双手,小心翼翼地将王烈的尸体横抱起来。
入手冰冷僵硬,沉重得像是灌满了铅。
然而,就在我抱起他,转身准备冲出洞府的那一刻。
“咚……”
一声沉闷至极的巨响,从我们脚下的大地深处传来。
仿佛有什么沉睡了千年的庞然大物,被惊醒后,缓缓地翻了个身。
紧接着,整个洞府,不,是整座断魂崖,都开始轻微地、有节奏地颤动起来。
那不是风声,也不是岩石的自然剥落。
那是一种……呼吸声。
来自整个断魂崖的、沉重而贪婪的呼吸声。
黑雾在洞口疯狂地翻涌,仿佛一只无形的巨手,正要将洞口彻底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