舰桥的震颤如同垂死巨兽最后的痉挛,金属呻吟与能量乱流的尖啸在狭窄空间内反复撕扯。毁灭光柱的余威仍在啃噬残破的屏障,每一次冲击都剥落大片汽化的青铜碎屑,灼热气流裹挟着血腥与金属融化的刺鼻气味翻滚。苏无音淡薄的灵体悬在剧烈震动的基座前,心口处魔女爪痕的暗红光芒疯狂蠕动,每一次脉动都带来深入魂髓的剧痛与侵蚀。星门密匙深嵌激活接口,银白与暗金的符文在基座纹路上徒劳明灭,无法穿透核心那死寂的由三道狰狞爪痕构成的能量囚笼。湮灭棱镜的缺失与这残酷的接口形态,如同冰冷的铁链锁死生路。
就在这绝望僵持的深渊,苏无音那被剧痛与魔性撕扯的意识深处,一点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空间涟漪,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悄然荡开。
这涟漪并非源于舰桥的毁灭,也非来自魔女导引的光柱。它来自更遥远更冰冷的虚空深处。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金属朽坏与亿万亡魂沉寂的悲怆气息,穿透空间屏障,微弱而顽强地渗透进来。
苏无音淡薄的灵体骤然一紧,并非源于魔痕撕扯,而是被这突如其来的虚空悲怆所触动。她那几乎被暗红淹没的视线,不由自主转向舰桥布满蛛网裂痕的巨大观察窗。
窗外,是永恒点缀冷漠星辰的墨色虚空。此刻,那片虚空却不再空寂。
一点,两点,十点,百点。无数微弱冰冷如同将熄余烬的幽蓝光点,毫无征兆地在观察窗外的虚空中悄然浮现。光点起初稀疏如散落星尘,浮现的速度却越来越快,越来越密。几个吐息之间,舰桥正前方那片广袤虚空,已被幽蓝光点彻底浸染。
光点并非静止,它们如同拥有腐朽生命的萤虫缓缓移动聚拢。在移动中,彼此的光晕相互交融勾勒。舰体的轮廓,折断的桅杆,扭曲的龙骨,破碎的青铜撞角。一艘艘巨大星舰的残骸虚影,在幽蓝光点的编织下,由模糊至清晰,由残片至整体,如同从时间长河的淤泥中缓缓浮出,无声悬浮于虚空。
被瘟疫灭绝的星舰坟场投影。
这片投影覆盖了不知几万里的虚空。成千上万艘形态各异却同样布满锈蚀断裂与巨大创口的星舰残骸,如同冻结在死亡瞬间的巨兽尸骸,静默悬浮。有的舰体被未知伟力撕裂,露出内部错综复杂早已熄灭的能量管道;有的被拧成麻花状;更多的则被灰白色如同菌毯的物质彻底覆盖,仅余舰艏或推进器的一角诉说着往昔。一股无形的源自亿万金属亡魂的冰冷死寂与毁灭哀伤,透过观察窗,如同实质的寒潮淹没了舰桥。
这片投影真实得令人窒息。舰体表面青铜氧化后的青绿锈斑,装甲撕裂后翻卷的金属断口,覆盖其上的灰白菌毯的蠕动纹理,皆清晰可辨。空气里仿佛弥漫开浓烈的铁锈味,冷却液泄漏的酸腐气,以及有机质彻底腐败的恶臭。
苏无音的心神被这突如其来的死亡坟场震慑,连心口魔痕的剧痛都仿佛被极致的死寂短暂冻结。古偃兽引发的毁灭洪流,在这片跨越时空的死亡投影前,渺小如尘埃。
然而,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一个更加诡异更加令人心悸的景象,攫住了她全部感知。
这片由无数星舰残骸构成的虚空坟场投影,其内部所有的星舰,无论大小形态损毁程度,它们那巨大扭曲或断裂的舰艏,此刻都极其缓慢却又无比坚定地,朝着同一个方向微微转动调整角度。
破碎的青铜撞角,布满陨石坑的厚重装甲舰艏,撕裂后露出尖锐断口的残骸前端。所有的指向,皆跨越虚空距离,无视自身扭曲姿态,精准地对准了坟场投影中心区域的一个点。
那里,虚空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荡漾开一圈圈无形的却能被灵魂清晰感知的空间波纹。波纹的中心并非空洞,而是呈现出一种极其深邃仿佛吞噬所有光线的暗紫色泽。这暗紫并非死物,其内部有无数更细微的如同活物蠕动的暗红丝线在缓缓流转编织。
随着所有星舰残骸的舰艏最终完成指向,那暗紫色泽的空间波纹猛地向内收缩凝聚。其形态急速变化塑形。
波纹不再扩散,如同无形的刻刀在虚空中雕琢。轮廓收束,线条拉长,顶端尖锐而优雅,两侧延伸出流畅繁复如同火焰燃烧又似藤蔓缠绕的镂空纹饰。暗紫的基底上,蠕动的暗红丝线在纹饰脉络间流淌,勾勒出更加清晰妖异的图案。
最终,空间波纹彻底凝固,化为一件悬浮在星舰坟场投影中心、散发冰冷魔性光辉的发簪形态。
发簪通体流淌暗紫与暗红交织的光晕,形态华美而邪异。簪体细长锐利,簪首的镂空纹饰如燃烧的魔焰,似扭曲的符文。其散发的冰冷诱惑掌控一切的魔性气息,与烙印在苏无音心口的玄阴魔女爪痕同源。这不是自然虫洞,而是被强大意志强行塑造并烙印印记的空间门户。
星舰坟场投影中,成千上万艘指向这发簪形态虫洞的残骸虚影,如同忠诚的卫士拱卫归宿之门,又如亿万亡魂无声的控诉,指向了这场星海灾祸的源头。冰冷的死寂与魔性的诱惑,在虚空中交织成令人灵魂战栗的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