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里生着火炉,但即便是如此,裴南亭跟她的丫鬟栖乐,也是足足喝了两杯茶后,这才驱赶走了体内的寒意。
小脸儿依旧是红彤彤的,但已经不再是被冻的,而是雪白的大氅让她渐渐热了起来。
解下大氅被栖乐抱在怀里,徐孝先再次亲自给两女倒茶。
裴南亭跟栖乐也再次站起来道谢。
这一刻,主仆二人对徐孝先的印象再次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若是说上一次在明月阁,徐孝先是用自己的才华征服了两女。
而这一刻,徐孝先却是用亲力亲为跟温和随意的态度,让两女见到了徐孝先的另外一面。
那种发自骨子里的对她们二人的尊重,尤其是很自然而然的把她们当成客人的举动,在这寒冷的季节比任何事物,都让裴南亭跟栖乐感到暖心,以及受宠若惊!
这是她们从未体会过的感觉,尤其是明月阁又是权贵官员喜欢去的地方。
虽然那些客人因裴南亭花魁的名声,也会刻意尊重裴南亭。
但裴南亭能感觉的出来,那种尊重与其说是尊重,不如说是有所图谋的客套跟觊觎。
而她从徐孝先的眼睛里,乃至一举一动中,却是能感觉到徐孝先给予她的平等姿态。
完全是发自内心的把她裴南亭当成了朋友。
而她却是想做人家的徒弟。
说白了,自己是抱着私心硬着头皮来攀附徐孝先的。
目的……自然是希望通过学习徐孝先所学,而后稳固她明月阁花魁的地位。
如此一想,裴南亭的心头倒是莫名的有些做贼心虚。
甚至有种愧对徐孝先给予她平等姿态的感觉。
一时之间,裴南亭再次望向徐孝先的目光,不由就带上了不易察觉的躲闪、回避。
“怎么了?”
给两女倒完茶,在对面再次坐下来的徐孝先笑问道。
裴南亭摇着头,挤出笑容道:“没事儿,大人。”
徐孝先笑了笑,看着那张知性婉约的面庞,白皙精致、五官立体,明眸皓齿之间有种让人说不出的舒心与心动。
“我可以答应教你那些曲子,但不是现在。”
徐孝先淡淡说道。
“真的?”
裴南亭惊喜的瞬间站起身来,不可思议的看着徐孝先。
徐孝先点头,道:“但你应该也知道,明玉楼如今跟我的关系。
俗话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所以我也不瞒你,凡事站在我的立场,必然是要先考量明玉楼的利益。
当然,你们也可以过去偷学,相信以你的聪明,很快就能从李青衣那里偷师成功的。”
裴南亭静静看着徐孝先。
冰雪聪明的她自然听得出来,这是徐孝先给了她两个选择。
第一,就是按照自己最初的想法拜徐孝先为师,但这个师父会先紧着别人,而后才是自己这个徒弟。
第二,那就是像师父说的,跑到明玉楼去偷学。
如此也不用拜师,更不用承师父的人情。
可谓是一举两得。
自然,同样也能为明月阁招揽客人,往后同样还可以继续跟明玉楼的李青衣唱对台戏。
裴南亭轻咬着红唇,其实她的心里早已经有了主意。
但之所以此刻面对徐孝先提出的两个选择,反而有些犹豫。
主要还是因为她此刻有些纠结,自己到底配不配给徐孝先做徒弟。
尤其是,若是徐孝先答应了收自己为徒,那么……自己会不会给徐孝先带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呢?
“怎么,还没想好么?”
徐孝先看着犹豫不决的裴南亭,笑说道:“其实依我看,你去明玉楼偷师是最为符合你的利益的。
至于我这边你大可以放心,我会在明玉楼交代一声,往后对你前往明玉楼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说好了啊,去了之后的花销还是要给钱的。”
裴南亭此刻看着徐孝先那双深邃明亮的目光,却是坚定的摇了摇头。
“南亭还是想拜师父为师,不怕晚一些学到师父的曲子。”
裴南亭说完,而后上前一步端起徐孝先自己的茶杯,随即又后退两步,看着面前的徐孝先神情认真的跪了下去。
一旁的栖乐见状,急忙也立刻跟着跪了下去。
“师父,您请喝茶。”
裴南亭恭敬的跪在徐孝先面前,双手捧着茶杯,神色肃穆认真。
“你想好了?”
徐孝先收起了笑容,认真看着裴南亭道。
裴南亭依旧双手举着茶杯,看着徐孝先道:“南亭从第一次听到师父您的曲子后,就已经下定了决心。
南亭之所以刚才犹豫,是南亭不知道拜师后,往后会不会给师父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而且,南亭也知道是高攀师父了,因而也有些忐忑不安。”
徐孝先看了看裴南亭双手捧在空中的茶杯,微微叹了口气,最终还是单手接了过来。
“来生缘与痴情冢,你更喜欢哪一首曲子?”
徐孝先并未示意裴南亭起身问道。
裴南亭放下双臂,依旧跪在徐孝先面前,仰头想了下道:“回师父的话,南亭更喜欢来生缘多一些。
但其实……南亭是更想求教师父,每首曲子里都会出现的不曾听过的两个音色。”
“起来吧,你这个徒弟我收了。”
徐孝先起身,双手扶着裴南亭的双臂把其缓缓搀起来。
“明晚若是明月阁无事,你可以带着一把二胡过来。”
徐孝先看了看自己这简洁干净的餐厅,想了想,自己也没有什么礼物可以当作拜师礼送给裴南亭的。
所以只能等下次裴南亭过来时,再提前给她准备好了。
“眼下元日将至,南亭也知道师父会很繁忙,所以……南亭想摆拜师宴,不知哪天先生方便。”
裴南亭显然是有备而来,接着继续道:“南亭路上也想过,师父若是拒绝了,南亭就隔三岔五过来求师父。
但若是师父答应了,南亭就问问师父哪日有空,南亭好摆宴席宴请师父。
只是南亭身份低微,怕是没办法请到京城一些真正的名望、权贵来为师父庆贺。”
“繁文缛节就免了,亦师亦友岂不是更好?”
徐孝先随和道。
裴南亭惊讶的看着徐孝先,有种自己走进了话本小说、或者是戏曲里的感觉。
师父就像是一个隐士高人,而自己因缘际会拜到了其名下,从此因而有了靠山,也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这样……这样是不是太过于简陋了一些?“
裴南亭惊讶道。
”你诚心拜我这个师父,我真心教你这个徒弟,不就足够了?至于其他又何须在乎呢?
还是说,难道只有旁人承认了,我们才能是师徒?”
“那倒是不至于。”
裴南亭此时心头很是激动。
隐士高人不都是特立独行、不在乎世俗的么?
所以自己的师父……。
“嗯,那南亭听师父的。”
裴南亭能在明月阁被权贵、官员捧为解语花,显然是有一定的道理的。
那就是她很懂得拿捏人与人之间的分寸,知道什么时候该用什么样的态度说什么样的话。
更是知道,一些事情上,什么是自己可以坚持的,什么事情是需要自己毫无条件妥协的。
因而也就是因为她这份解语花的能力,才使得她在明月阁里脱颖而出。
比起明玉楼的头牌李青衣来,徐孝先不由叹口气……那丫头要是哪一天突然不跟自己顶嘴了。
估计自己还得拉住姜柔问问:这是怎么了?谁招惹她了不成?
所以很想让李青衣也学学,看看人家听话乖巧、善解人意的裴南亭。
再看看你!
难怪人家是别人家的……花魁。
你是自己家的头牌。
看着有些走神儿的徐孝先,裴南亭愣了下,道:“师父,您……您怎么了?”
徐孝先回过神来,摇头道:“没事儿,这样吧,时候也不早了,你们也早些回去吧。
明晚我有空,若是你也有空的话,就带着二胡过来。
若是没空的话,那就等我什么时候空了,我提前告诉你。”
“嗯,南亭记得了。”
裴南亭说道。
随即就要让栖乐跟自己帮着清洗茶杯,以及给火炉添柴加火,给茶壶添水。
徐孝先摇头笑着拒绝,裴南亭这还真是要把自己当师父一般伺候了。
但你别说,能收这么一个漂亮温柔、善解人意的女子当徒弟,也还是蛮有成就感的。
送裴南亭而来的马车停得很远,栖乐提着灯笼叫来了马车。
而后裴南亭便示意车夫,把她准备的礼物搬下来。
乌漆抹黑的夜色下,徐孝先也不知道裴南亭都准备了些什么。
但车夫却是跑了一趟又一趟的,好一会儿功夫才搬完。
看着裴南亭跟栖乐上了马车,嘱咐两人路上小心,随着马车缓缓离去,徐孝先这才转身回家。
厅堂里,程兰在换着自己房间内的被褥。
徐孝先一脸莫名,坐在炕沿上抚摸着程兰那浑圆挺翘的丰臀。
程兰转身坐在了炕上,没好气的拍打了下徐孝先,道:“今晚上你自己睡。”
“怎么?吃醋了?”
徐孝先愣了下问道。
程兰无语的翻了个白眼,她倒是想吃醋呢。
可自己哪里有资格吃醋?
能在徐孝先成亲之前,跟徐孝先这般她已经很心满意足了。
只是偶尔在夜深人静时,望着枕边熟睡中的徐孝先,心头会隐隐泛起一抹不舍。
但程兰也很清醒,如今的徐孝先,不是她程兰一人可以拥有、霸占的。
因而一直以来,在两人如今越发亲密的关系里,她要做的就是默默守护、默默支持,以及默默爱恋着就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