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大雪,仿佛让整个世界的脚步又缓慢了下来。
满天飞舞的雪花,又仿佛给了人们更多的期望,好像这一场大雪后,便会迎来祥和的元日。
甚至程兰,都开始期待着春暖花开的时节。
徐孝先听的好笑。
于是不由笑出了声,顿时惹来程兰的一阵白眼。
“少女情怀总是诗,不解人间烟火与哀愁。”
徐孝先老学究似的感慨着。
程兰却是不甚满意。
期冀道:“要不趁着雪天,你作首诗怎么样?”
“与雪有关的诗吗?”
徐孝先问道。
“嗯。”
程兰期待加兴奋的点着头。
她知道徐孝先很有才华,要不然前些日子的对联,不会连程知章都输给了他。
而且还在当场做了一首《人生若只如初见》。
使得洪清文现在把那首诗帖在了银楼跟布行的显眼处。
每次有人过来看到那首诗时,洪清文都会骄傲的说道:这是我们家掌柜所作呢。
“还真是有效果呢,一些人本来只是无聊转转,但看了那首词后,还真的会在银楼或者布行买呢。”
程兰笑着说道:“客人还说,既然你们东家如此才华横溢,想来这首饰也是有着雅意的。
于是就买了。”
徐孝先本还想说程兰学的太夸张了。
但想了想后世的广告,尤其是早些年那些红透大江南北、大街小巷的广告词,不就跟这首词是一样的效果么?
“啊……。”
徐孝先开始起范,程兰目不转睛,带着一丝丝的崇敬。
“天上一阵黑咕隆咚,好似白面往下扔。坟头儿倒有馒头那么大的个啊,哇……井是大窟窿。”
随着徐孝先得意扬扬地念完,程兰的脸都绿了。
徐孝先还煞有介事的认真说道:“别到处散去啊,这可是我平生作诗以来,最为得意的一首了。
你知道的,我这人喜欢低调,不喜欢张扬。
若是被街坊四邻知道了,这马上就要过年了,他们还不得找我给他们写对联啊。”
“你想多了。”
程兰无语不屑道。
此时外面响起了敲门声,多尔衮第一时间就冲了出去。
程兰看了看徐孝先,徐孝先只好起身。
想来是因为没去北镇抚司,崔元派人来催自己了?
不能啊,自己才是掌印镇抚,他一个副镇抚还管上自己了?
走到门口打开门,徐孝先看着来人不由一愣。
陈景行!
“陈大人?您这是……?”
徐孝先看了看陈景行,又看了看其身后的马车。
从他家到这里并不近呢。
毕竟徐孝先如今住的可是外城,而不是内城那么方便。
“先去了一趟北镇抚司衙门,说是您今日没来,所以我想那就应该在家了。”
陈景行脸上即有歉意也有认真,继续道:“若是打扰了大人,还望大人恕罪。”
“怎么会,快进来里面说话。”
徐孝先热情的请陈景行前往厅堂。
餐厅里,程兰透过门帘的缝隙看了看,随即稍等了一会儿后,这才走进厅堂给两人沏茶。
终究昨日刚在人家家里赴了宴,程兰不见人也不礼貌。
陈景行谢过程兰后,程兰便从里屋端着她的针线篮子再次前往餐厅。
厅堂内两人分宾主坐下,陈景行认真的看着徐孝先,脸上带着隐隐忧色。
“徐大人,昨日在寒舍,您曾提及的在良乡安置流民一事儿,不知如今徐大人进行到何种地步了?”
徐孝先一愣,不由望了望外面的漫天风雪。
他有些明白陈景行来此的目的了。
而他自己,一直都想的是等过完元日在着手这件事情。
至于如今,他也根本就没有想过,俺答袭扰京城后造成的流民,又是怎么来度过这个漫长的冬季的。
一时之间,徐孝先的脸上多了一丝愧疚。
“不瞒陈大人,如今一切都还停留在纸上谈兵上,一直以来……。”
“徐大人,难道你不觉得,这个时候是把流民招募起来的最佳时机吗?”
不等徐孝先说完,陈景行就打断继续道:“前几日我曾去过昌平一次,深知如今城外的百姓生活不易。
如今眼看着即将元日,朝廷也好、官员也罢,这个时候的心思都放在了接下来的元日跟人情走礼上。
而当地的官府也不过是按照往年的章程走个过场,但最终落到百姓手里的怕是……陈某亲眼所见,这个年,城外不知有多少流民百姓,怕是都迈不过去。”
“这漫天大雪,于京城权贵官员,商贾名流是雅事,但对城外的百姓流民……可就是一道不知迈不迈的过去的天堑。
所以徐大人,陈某以为,若是徐大人有意在良乡建庄制仓,眼下便是最好的时机。”
陈景行认真肃穆的说道。
徐孝先望着一脸正气的陈景行,脸上一阵火辣辣的滚烫。
何时开始堕落的呢?
自己不是一直认为自己站在真正的百姓这一面的吗?
自己不是一直打心底里不屑于这个时代的官员作风吗?
不屑于这个时代的人情冷暖……。
但自己什么时候就腐朽了,就忘了自己曾经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了?
掉进了如今衣食无忧、权利金钱的温柔乡与名利场中,竟还不自知!
看着徐孝先神色不断的变化,眉头紧皱的样子。
陈景行不由无力的叹了口气,苦笑道:“看来徐大人……那……既然如此,陈某就告退了,今日叨扰,还望大人莫怪陈某鲁莽才是。”
“怎么会。”
徐孝先笑的苦涩,看着陈景行起身,而后也跟着起身,道:“我现在就去见顺天府丞,而后去见皇上。
陈大人若是有心……稍等一下。”
徐孝先说完,而后走到自己的房间拿出自己掌印镇抚的大印来到厅堂。
“你我分头行事如何?你去北镇抚司调集人手,就以……受俺答袭扰最为严重的几州为主,只要他们愿意来良乡,元日后太远,我不敢保证能给他们一个什么样子的家。
但就像昨夜里在贵府说的那般,元日后只要愿意来北关仓安家落户,我能保证给所有人一个新的开始。
至于我,先去找顺天府问问,有没有赈灾所用的帐篷等等,而后前往皇宫面见皇上,请皇上给北关仓拨粮,如何?”
陈景行有些发懵,显然刚刚他错怪了徐孝先。
“徐大人……。”
“不必说了,孝先惭愧至极,若不是今日被陈大人点醒,怕就要从此沉沦至深渊不可自拔了。”
徐孝先真诚的说道:“所以,城外的事情就拜托陈大人了。”
陈景行看着徐孝先的真挚,重重的点了点头,道:“辛苦谈不上,但若是能为大明百姓做些事情,陈某自当竭尽全力。”
说完后,陈景行便也不再久留,拿着徐孝先的镇抚掌印看了看,抱起来就走出了厅堂。
餐厅内走出来的程兰还来不及行礼,便看着陈景行急匆匆的点头离开。
美目顿时望向了脸色不太好的徐孝先。
徐孝先没有解释,沿着屋檐走到程兰跟前,想了想道:“家里留些够我们过元日的银钱就行,尤其是那些当初皇上赏赐的金子,你一会儿都拿出来,我可能有用。”
“是……好,我知道了。”
程兰本想问,但想了想还是直接点头道。
“我出去一趟,可能回来不会太早,家里那么多钱拿出来后可能你也会担心,我一会儿让吴二哥过来拿。”
“嗯,我知道了。”
程兰再次认真点着头,而后示意徐孝先等一下,转身从西厢房的房间拿出了蓑衣给徐孝先披戴上。
“不管做什么,记得小心一些,注意安全。”
屋檐下,程兰双手替徐孝先紧着衣领柔声说道。
“放心,不是什么打打杀杀的事情,等这几日忙完后我再跟你解释。”
说完后,徐孝先便在程兰的红唇上亲了下。
而程兰也不再扭捏,甚至在徐孝先作势亲吻她时,还会踮起脚尖主动把红唇凑上前去。
望着徐孝先牵着胭脂离开,程兰先是关好门,而后便急匆匆跑回了正房。
银子在炕尾的柜子里,倒是好拿一些。
而当初皇上赏赐的金子,可还在炕里头呢,所以只能先把炕熄了才行。
漫天风雪,走出家门的徐孝先拍了拍胭脂的脑袋,笑着道:“这几日怕是又要辛苦你了。
不过倒是有一个好消息,那就是我一直会陪着你。”
胭脂扬了扬那硕大的马头,像是示意徐孝先赶紧上来。
陈景行的马车驶过,留下的车辙印痕被满天大雪无声覆盖着。
胭脂踏过的蹄印,凌乱中有序。
顺天府衙门,徐孝先跳下马背。
有吏员迎上来询问道:“敢问……这位公子是要报官?还是有其他事情?”
“在下北镇抚司掌印镇抚徐孝先,拜访顺天府丞王鹤之王大人。”
吏员愣了下,看着徐孝先斗笠下年轻的面庞,有几分不信。
但奈何徐孝先如今身上也自然而然的沾染着官场的气质,因而那吏员倒是没有为难徐孝先。
说着请徐孝先稍候,他进去通禀一声。
徐孝先点点头,便牵着胭脂在大门处耐心的等着。
而这也是为何他让陈景行不辞辛劳都要去各州府的原因。
陈景行的贵,如今还无法体现出来,若是让他来找王鹤之,八成还不如自己有效果。
何况徐孝先也不清楚,顺天府到底能够给予城外的流民百姓多少救济,以及他们愿不愿意帮自己做这一件事情。
愿意自然是皆大欢喜。
但想来恐怕也很难给出一笔可观的救济钱粮以及其他物品。
而如此一来,能够在短时间内让这件事情成行的,也就只有位于西苑的嘉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