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府朱红大门前的石狮子还沾着晨露,陈御史月白锦袍上的暗纹却比石狮子的眼睛更冷。
他捏着明黄腰牌的指节泛白,茶盏里的碧螺春早凉透了,浮着两片蜷曲的茶叶,像极了麴云凰此刻沉到谷底的心。
\"三位大人昨儿还在吏部替麴家说话,\"她喉咙发紧,盯着陈御史脚边那半片金叶子——曹权府里的金叶子,每一片都浸着血,\"原来都是做戏?\"
\"做戏才能骗你们这些傻子啊。\"陈御史终于放下茶盏,瓷底磕在青石板上发出脆响,\"曹大人说了,麴家的罪证早埋进棺材板里,你们就算把天捅个窟窿,也翻不出半片清白。\"
身后的马蹄声碾碎了最后一丝侥幸。
张杀手的柳叶刀先到,刀风卷着巷口的槐叶劈过来,擦过麴云凰鬓边的银簪,在墙上刻出半道月牙。
她摸向玉笛的手在发抖,灵犀幻音诀今日已用了四次,每次运功后心口都像压着块磨盘,可此刻不赌这把,檀木匣里的密信就要永远沉在御史台。
\"凰儿。\"牛俊逸的小指轻轻勾住她的,掌心的薄茧蹭过她手背,像小时候在演武场他替她捡剑时的温度,\"你爹教的'分影诀',第一式是虚晃,第二式...\"
\"是舍身。\"麴云凰突然笑了,笑得眼尾发红,\"你带着匣子先走,我引开他们。\"
牛俊逸的短刀在掌心转了个花,刀光映着他微颤的睫毛——他在忍,忍那句\"我陪你\"。
最终只说了句:\"东市破酒坊,戌时三刻。\"
陈御史的笑声像老鸹叫:\"想跑?玄甲卫,给我围紧了——\"
\"陈大人好胆!\"牛俊逸突然甩开折扇,骨扇骨拍在青石板上震得灰尘四溅,\"代天巡狩的腰牌就能截下御前密信?
你可知这匣子要是少半页,曹权的脑袋先落地,你陈府上下百口人...\"他话音陡然拔高,\"都要给麴家垫棺材!\"
这一嗓子震得禁军们面面相觑。
麴云凰趁机将檀木匣塞进牛俊逸怀里,玉笛抵在唇间的瞬间,内力如烧红的铁水灌进经脉——第四次,第五次,她眼前泛起金星,可笛音还是缠上了离她最近的三个玄甲卫。
那三人的刀突然垂了,眼神发直,像被抽走了魂。
陈御史脸色骤变,吼道:\"捂耳朵!
他们用妖术!\"
但太晚了。
麴云凰足尖一点跃上屋檐,青瓦在她脚下碎成几片,她对着巷子另一头的张杀手扯着嗓子喊:\"姓张的!
你家曹权许你的黄金,够不够给你收尸?\"
张杀手的柳叶刀划破了她的裙角,她却借着这股力道翻上对面的阁楼。
底下的禁军炸了窝,陈御史挥着腰牌喊\"追\",玄甲卫的玄甲撞在一起叮当响,连张杀手都提刀追来——他们全盯着那个在房顶上跳跃的红衣身影,没人注意牛俊逸已经贴着墙根,用扇骨点倒了最后两个守在巷口的士兵。
废弃酒坊的破门板\"吱呀\"一声,麴云凰跌进来时带起一阵酒槽味。
她扶着霉斑斑驳的酒缸喘气,心口疼得像被人攥住了绞,额角的汗把鬓发黏成一缕缕的。
牛俊逸从梁上跳下来,手里还紧攥着檀木匣,他伸手要扶,却被她躲开:\"我没事,先看信。\"
匣子里的密信展开时,两人同时倒抽冷气。
原本该是陈御史亲笔的参曹权二十三条罪状,此刻墨迹晕成一团,关键处的\"通敌私造火器\"全被刮了,换成歪歪扭扭的\"麴家余孽意图谋反\"。
\"有人在我们之前进了御史台。\"牛俊逸的指尖蹭过信纸上的刮痕,\"用的是曹权府里的'消字水',连墨迹都渗进纸纹里了。\"
麴云凰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她的手冷得像冰:\"我在东市巷子里闻到了沉水香——曹权的贴身暗卫都用这个。\"
酒坊外的风突然大了,吹得破门板\"哐当\"撞在墙上。
两人同时转头,却只看见满地碎酒坛,和墙角那道被风吹动的黑影——像有人刚从那里闪过,衣摆扫落了半块砖。
\"戌时三刻。\"牛俊逸把密信重新收进匣里,火折子照亮他紧绷的下颌线,\"去城西破庙,我师父留的暗桩该到了。\"
麴云凰摸向玉笛的手终于稳了。
她望着窗外渐沉的天色,喉咙里泛起血腥气——灵犀幻音诀用了五次,这次怕是要躺三天。
可没关系,只要密信还在,只要牛俊逸还在,她就还能再赌一次。
酒坊外传来梆子声,是戌时初刻。
墙角那道黑影动了动,隐入更深的暮色里,只留下半枚被踩碎的金叶子,在残阳里泛着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