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行谨确实不打算一整天都在外头跑。
累不说,的确也正如皇后讲的,来参加秋猎的人,可不一定都是会骑射的,文官也大有人在,这些人总不能一直叫他们被晾在旁边吧。
所以的确是要安排些别的活动。
“嗯,皇后心细,那依皇后看,这做些什么乐子好啊?”赵行谨顺嘴就直接问了。
不过这会子皇后却是轻笑一声摇了摇头。
“臣妾哪儿有这样玲珑的心思,这都是上午臣妾听见瑾嫔与咱们那位新科状元郎闲谈,得来的想法呢,瑾嫔,你说是不是?”
语罢看向谢玖,又紧跟着道。
“听闻这贺状元与瑾嫔还有几分缘分呢,贺状元是谢家东林书院的学生吧,难怪这一到猎场,就先寻了谢大人说话,跟着又来见了瑾嫔,这若是有授业之恩,确实不同呢。”
猎场比不得宫里头,景明宫上下,早被谢玖打造的铁桶一般,皇后的手眼是插不进来的,而今这猎场里,大家都是刚来的,又是头两日,到处乱哄哄的,人多眼杂。
皇后一心想抓谢玖的错处,可不知道已经收买了多少人,替她盯着了。
这番话说出来,那可是故意在赵行谨面前,暗指谢玖私下笼络大臣,贺安世这个新科状元郎,巴结宠妃了。
赵行谨听着皇后的话,面上的笑意未曾消减,只看向贺安世的眼神略冷了几分。
里外亲疏,他当然有自己的情感,尤其昨晚刚和谢玖浓情蜜意来着,自是本能的不会苛责谢玖,也不会觉得谢玖有错。
那错处自然就在贺安世,这个想走捷径,借着自己读书的书院是谢家开设的,这点子瓜葛,企图巴结宠妃,幻想从此平布青云的状元郎了。
“皇后娘娘当真是心细如发呢,竟然连贺状元的出身都摸的这样清清楚楚了。”
谢玖从容不迫的声音响起,面上带着淡淡的笑容,似乎半点儿不受影响。
“不过贺状元出自东林书院,这件事情,皇上应当早在殿试的时候就晓得了吧,要说授业之恩,臣妾可不敢当,臣妾的年纪比贺状元还小些呢,更是此前与贺状元不相识,哪儿能有机会做贺状元的老师,要说授业,除了东林书院的先生们,这秋闱的考官,乃至钦点了状元的皇上,这些才是恩吧。”
说到这里,语气中带了几分打趣之意。
“皇后娘娘这话说的,好似贺状元出自东林书院,就成了谢家的家臣似的,那难不成今年的榜眼和探花郎,都是周家的家臣了?臣妾可是听说,国仗大人在秋闱结束后,给榜眼和探花这两位,送了不少贺礼呢,怎么偏偏,把咱们状元郎给落下了呀?”
国仗,也就是皇后的父亲了。
谢玖怎么从来都是把重心放在前朝的,怎么可能会不留意这些消息呢。
为何当时没有第一时间也对贺安世伸出援手,说实话,这是谢玖的一点子私心了,她知道贺安世家境贫寒,两袖空空,所以想叫贺安世吃一吃这京城人情凉薄的苦,感受一下世态炎凉。
可不是做了状元郎,就能当香饽饽的,还得站好队,有靠山才行。
而正是看见了榜眼和探花被周家如此厚待的场面,贺安世才越发下定决心,要靠上谢家的。
算计,必不可少,没有利益,哪儿来那么多平白无故的投效?
皇后没想到谢玖会晓得这些事,当即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这,宫外的事情,本宫倒是不曾了解呢,或许是,贺状元有志,不与旁人一样,愿意接受他人的好意,也说不定啊。”
“皇后娘娘明鉴,安国公府上下,从未有人来找过微臣,或许这也和,微臣是东林书院出来的学生,有关系吧。”
就在此刻,席间传来了一道男子的声音。
众人循声望去,就见是贺安世站了起来。
“皇上,微臣不知道刚刚皇后娘娘那番话是何用意,微臣家中贫寒,从中了秀才起,便入东林书院读书,书院的先生心疼微臣,从食宿到笔墨纸砚,这么多年来的花销,全都由书院替微臣支付了,包括微臣进京赶考的盘缠,也是书院为微臣准备的,微臣知道,这些钱银,全都来自谢家,所以今日微臣只是想向谢大人谢恩的,却不想恰好碰到了瑾嫔娘娘,娘娘体恤微臣求学不易,便与微臣多说了两句勉励的话。”
说到这里,贺安世看向皇后。
“刚才皇后娘娘的话,着实叫微臣害怕,微臣读书,是为了效忠皇上,为天下百姓谋福祉,为大靖的国业做贡献,臣,只会是皇上的臣子。”
没想到这个读书人会这么冲,皇后一时脸上更难看了。
赵行谨的目光在贺安世的身上落下来,也是有些惊讶,没想的,贺安世这么敢说,说的这样直白。
“你这样冲撞皇后,就不怕朕治罪于你?”
“微臣都是实话实说,对皇后娘娘或有冲撞之处,微臣愿意受罚,可微臣若是不站出来,让皇上因为皇后娘娘这番不知全貌的话,误会了谢大人和瑾嫔娘娘,岂非是冤枉无辜,微臣不愿有人受微臣牵累。”
贺安世拱手,面上一片赤诚。
一时间,在场众人都是大气不敢出,生怕被贺安世这大胆之举牵累。
赵行谨面上看不出喜怒,紧盯着贺安世,似乎想在他身上找出破绽一般。
沉默良久,忽而朗声大笑起来。
“好一个新科状元郎,有胆量,有担当,朝中就缺你这样敢直言不讳之人,传朕旨意,贺安世即日起入督查院任监察御史!”
贺安世眼睛登时就亮了几分,自己是后怕也激动,立刻跪下叩谢了圣恩。
谢玖默不作声,将这一切收在眼底,只转头朝着皇后浅浅一笑。
皇后僵着脸,攥紧了手中帕子,没想过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原本她是打算借此事,好好挫一挫谢玖的锐气,让赵行谨觉得她干涉前朝,不安分的。
却没想到谢玖竟还藏着一手,晓得周家的动向,反将一军,害的她如今下不来台。
余光小心的瞥了眼赵行谨,见他似乎不打算与自己计较,皇后才勉强松了口气,接下来整场午宴,几乎都没再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