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柱家里。
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何大清坐在炕沿上,低着头,双手紧张地搓着膝盖。
何雨水坐在靠墙的小凳上,离得远远的,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傻柱靠在门框上,抱着胳膊,脸扭向一边,谁也不看。
桌上放着何大清那个旧帆布包,还有摊开的汇款单和小本子。
屋里弥漫着一股陌生的、属于何大清的气息,混合着长途跋涉的尘土味和经年的辛酸。
“柱子……”
何大清小心翼翼地开口,声音沙哑:“爹……爹这次回来,带了点钱。
不多,还有百十块,是我在保定最后几个月挣的。
你……你和雨水先拿着用……”
他从贴身口袋里摸出个手绢包,一层层打开。
里面是叠得整整齐齐的一沓钱,有零有整,边角都磨毛了。
傻柱没动,也没回头。
何雨水抬起头,看了一眼那钱,又看了一眼父亲卑微讨好的样子,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
可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安慰父亲?她怨气未消。劝哥哥?她更没立场。
“谁要你的钱!”傻柱闷声吼道,依旧没回头:“拿走!”
何大清手一抖,钱差点掉地上。他慌慌地又想包起来,动作笨拙。
“爹,”何雨水终于开口,声音干涩:“您先收着吧。”
何大清看看女儿,又看看儿子的背影,默默地把钱重新包好。
攥在手心,像是攥着一块烫手的石头。
屋里又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窗外初春的寒风打在窗户上,声音格外刺耳。
过了很久,傻柱才哑声问,语气生硬:“你住哪儿?”
何大清连忙说:“我……我找个便宜旅馆,不麻烦你们……”
“就住这儿吧。”
傻柱打断他,语气不耐烦,却透着一丝别样的意味:
“外头住店不要钱?里屋还有地儿,自己收拾。”
说完,他不再停留,掀帘子去了另外一间屋子,留下何大清和何雨水在这。
何大清呆呆地看着傻柱的背影,又看看女儿,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
何雨水叹了口气,起身开始收拾里屋角落堆放杂物的那块地方。
……
调查不是一天两天能完的。
易中海和聋老太被允许先回家,但被告知近期不得离开四九城,随时配合调查。
两人从街道办出来时,天已经过晌了。易中海步履蹒跚,像是老了十岁。
聋老太拄着拐杖,腰背佝偻得更厉害,脸上像是结了一层寒冰。
回到南锣鼓巷,院里静悄悄的。
各家各户的门都关着,连平时在院里玩耍的孩子都不见了踪影。
那种无形的孤立和审视,比任何言语都让人难堪。
易中海低着头,快步回了自己家,关上门,再没出来。
聋老太慢慢挪回后院,经过中院时,她抬眼看向傻柱家紧闭的房门,眼神阴冷得像毒蛇。
她又望了望前院,仿佛能穿透重重屋脊,看到猫儿胡同的方向。
她嘴唇动了动,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恶狠狠地咒骂了一句。
接下来的几天,南锣鼓巷表面平静,底下却暗流汹涌。
街道和邮局的联合调查在继续。
易中海被叫去问了好几次话,每次回来脸色都比前一天更灰败。
有消息灵通的邻居悄悄传,说查实的汇款金额可能比两千还多。
而且以前还跟人闹过什么矛盾,听说问题不小。
聋老太倒是没再被叫去,但她能感觉到,院里人对她的态度天翻地覆。
以前见了面,多少会客气地叫声“老太太”,现在都躲着走,看她的眼神充满了审视和疏离。
连她让一大妈帮忙买点东西,一大妈都推说没空,眼神躲闪。
傻柱家气氛依旧僵持。
棒梗被秦淮茹找了个机会让他这段时间回家里睡。
何大清住下了,在里屋搭了个简易地铺。
他每天天不亮就起来,抢着生火、做饭、收拾屋子。
他的手艺还在,做的饭菜比傻柱食堂的大锅饭细致。
可傻柱很少动他做的菜,宁愿吃自己从食堂带回来的冷饭剩菜。
两人几乎不说话,同在一个屋檐下,却像隔着千山万水。
何雨水也要回去工作了,离去前只和何大清低声说几句。
她对父亲的态度缓和了些,但心里的疙瘩还在。
对她哥,则是失望大于一切。
这天傍晚,傻柱从食堂下班回来,脸色比平时更阴沉。
他在食堂听到风声,说街道那边查易中海的事儿越查越深。
好像不光是把汇款单和给何家兄妹的实际花费对不上那么简单。
有老邻居被叫去问话,问的都是十好几年前、甚至更久以前院里的一些旧事。
具体是什么,传话的人也说不太清。
只隐隐约约听说问题很大。易中海这几天告了病假,门都不怎么出了。
傻柱把饭盒重重放在桌上。
看了一眼正在灶台边小心翼翼想把凉粥热一热的何大清,突然开口。
语气硬邦邦的,听不出是嘲讽还是别的:
“街道那边还在查,易中海这次怕是躲不过去了。”
何大清手一抖,粥勺轻轻碰了下锅边。
他转过身,看着儿子,眼神复杂,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
“该。该查。”
“该查?”
傻柱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目光扫过父亲过早花白的头发和佝偻的背:
“那你呢?
你当初拍拍屁股走人,就没想过我和雨水会不会被人生吞活剥了?
现在回来,说几句‘错了’,摆出几张破纸,这事儿就算了?”
这话像钝刀子,割得何大清心口生疼。
他脸色白了白,嘴唇哆嗦着,最终只是更深的低下头。
看着自己那双布满老茧和裂口的手,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能说什么?
说他当年鬼迷心窍?说他以为易中海真能像承诺的那样?
这些苍白的理由,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
屋里又陷入那种令人窒息的沉默。
这时,外头传来脚步声,门帘被掀开一半,是何雨水。
她本来早就应该回去上班了,可是想着家里两人她又实在放心不下。
她又不是他们两人,能做到冷酷无情。
何雨水一进门就感受到屋里凝滞的气氛。
再看看父亲那副样子和哥哥紧绷的侧脸,她脚步顿住了。
傻柱瞥了她一眼,没说话。
何雨水心里感到一阵深深的疲惫和无力。
这个家,就像一潭搅不动的死水。
表面看着暂时平静了,底下却全是淤积了十几年的泥沙和怨气。
她没往里走,站在门帘边,声音干涩地对何大清说:
“爹,我回来拿点衣服,晚上还回宿舍。”
说完,她甚至没看傻柱。
转身就进了里屋,很快收拾了一个小包袱出来,对着何大清低声道:
“我走了。”
何大清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只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
“哎……路上慢点。”
何雨水“嗯”了一声,拎着包袱,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脚步声很快消失在院子里。
傻柱听着妹妹远去的脚步声,心里那股无名火更旺了,却又不知道该冲谁发。
他猛地站起身,踢开脚边的板凳。
一掀帘子出去了,把何大清一个人留在渐渐冷掉的粥锅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