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氏听了，不由笑道：“有什么不方便的，让小言留在这里便是……”
话音未落，她看到推门而入的男人，怔在了原地。
叶谨言叫了一声“父亲”，叶明善应了一声，问：“你怎么还在这里？”
“这就回去。”叶谨言笑笑，绕过于氏进了屋。
屋内灯火盈盈，于氏看着叶明善，眼眶慢慢红了。
他瘦了，下巴上长了一片青色的胡茬，虽然在笑着，可眼中的血丝透露出这些日子都未曾好好休息过。
若是从前，关心的话一定会脱口而出，可现在，于氏却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开口。
是不是应当先行礼问安？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还没等她做出决定，就已经被叶明善紧紧抱在怀里。
“蓁蓁，你可算回来了。”他将脸埋进她的脖颈，贪婪地嗅着她身上独有的清香，“你不知道这些日子我有多累，比带兵打仗还要累。”
于氏涨红了脸，用力推着他：“快放开，别叫孩子们瞧见！”
叶明善低低地笑了一声：“瞧见又能如何。”
话虽这样说，但他知道她面皮薄，还是恋恋不舍地放开了她，但还是拉着她的手。
于氏瞥见他的袖口，像两人第一次见面时一样，已经磨得脱了线。
不知怎地，方才那些无措和慌张就都消失不见了。
好像也没什么不一样的，她想。
以前她是带着女儿讨生活的寡妇，他是高高在上的侯爷，后来不是也成了亲？
现在她是他的夫人，就算他要当皇上了，两人的差距也不会有从前那么大。
“衣裳都磨破了，难道就没人提醒你么？”她说，“宫中那么多宫女，再不济还有新送去的美人……”
叶明善面色一僵，讪讪笑了两声：“哪有什么美人，别听谨言胡说！”
恰在此时叶谨言抱着叶清言出来，被叶明善瞪了一眼，一头雾水。
于氏却甩开了他的手，走上前去，见叶清言被裹得严严实实，又叮嘱了几句，才送他们出门。
春日的晚风仍有些凉，叶谨言的步子走得稍稍快了些，便惊动了怀中的人。
叶清言睁开眼看到他，迷迷糊糊问：“大哥？我方才不是在母亲那边么？”
“父亲回来了，”叶谨言说，“你留下不方便吗，我送你回听雨院。”
叶清言“哦”了一声，困得厉害，于是往他怀里靠了靠，又闭上了眼睛。
到了听雨院里，叶谨言没理迎上来的锦绣，而是将人直接放到了床上。
见她没再被惊醒，他便起身想要离开。
然而一起身才发现，自己的袖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她攥在了手里。
似乎是感到了他的动静，叶清言不满地皱起眉来，小声嘟囔了一句什么，将衣袖攥得更紧了。
叶谨言不自觉地微笑起来。
兴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平日里的她，总是将一切危险都揽到自己身上，想要保护所有人，全然不顾自己还是个孩子。
也就只有在睡着的时候，才会流露出这种全不设防的依赖。
他伸出手，轻轻碰了一下她的脸颊。
温热柔软的触感传来，像是一块上好的暖玉。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那不是叶家的那个继女么？畏手畏脚的，真小家子气。”
“原本也不是什么大家出身，站在这里没被吓哭就不错了。”
“反正眼下无事，咱们过去逗逗她！”
那是叶家办的宴席，他在树后听见几个姑娘对她指指点点。
他有过片刻踌躇，想着要不要告诉二婶，但脚下却已经跟着她们走了过去。
毕竟那孩子从前没有经历过这些，他怕她当真被吓哭了，惹得宾客更加笑话叶家。
“叶清言？”
他看到三个姑娘把那个小小的孩子围在中间。
叶清言仰起脸来，脸上带着他第一次见到她时的那种笑。
有一点讨好，也有一点僵硬，与其说是笑，不如说是她用来掩饰自己恐惧的面具。
“你别害怕，我们是来同你交朋友的。”一个姑娘说着，从手腕上褪下一个镯子递给了她，“喏，这个送你，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
叶清言胆怯地往后退了一步，没有伸手去接：“我……我不能要你的东西……”
“怎么会是要呢？”那姑娘循循善诱，“你看你手上不是也戴着一个镯子？我将我的送给你，你把你的再送给我就好了呀！我们交换了镯子，以后就是朋友了！”
他听了，不由得皱起眉来。
那姑娘手中的是个银镯子，而叶清言腕上戴的，是二婶特地挑的蓝田玉镯，价值不菲。
另一个姑娘开腔道：“可是你的镯子是纯银的，外面卖得好贵呢！上面还镶了蓝宝石，哪是她那个玉镯能比的？”
第一个姑娘大度地说：“交朋友嘛，又不是一定要比谁的东西更贵——对不对呀，叶清言？”
叶清言垂着头没说话。
第三个姑娘见状，立刻上前一步，逼问道：“喂，你怎么不开口啊？你是不是不想同我们做朋友啊？”
叶清言似乎被吓到，又往后退了一步。
叶谨言看不下去了，那几个姑娘，分明就是想着她不识货，串通好要来骗她的玉镯的。
他正要上前，却听到叶清言细细的声音说道：“是不太想呢。”
那三个姑娘都愣住了，第一个姑娘说：“你说什么？”
“我说，我是不大想同你们做朋友。”
叶清言鼓起勇气说道：“你都不认得我，怎么会见了我就要同我做朋友？大抵是想要通过我得到些什么罢了。”
“你……你不过是个外来的野种，你当我稀罕同你攀关系？”那姑娘登时便恼了。
“对啊，我、我不是叶家人，所以你不是在同我攀关系，你就是想要我的镯子。”
叶清言说完，迅速低下头去：“镯子是二婶给我的，不管值不值钱，我都是不会同你换的。交朋友也不是只有换了镯子才能交，你们说我不换就是不想同你们做朋友，那我就不同你们做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