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一声尖锐的刹车声打破了寂静,李海波驾驶着雪扶拦稳稳停在司令部旁的小公寓楼下。
车身刚停稳,他习惯性地伸手理了理乱糟糟的头发,目光不自觉地投向那扇熟悉的窗户。
暖黄色的灯光透过玻璃倾泻而出,看来小泽应该已经下班了。
副驾驶座上,一个精致的黑色盒子静静躺着,表面泛着奢华的光泽,烫金花纹勾勒出神秘的图案。
盒子里装着的,正是他今晚找到的新玩具,光是想象小泽看到它时的表情,李海波就忍不住有些期待。
推开车门的瞬间,夏夜的凉风裹挟着黄浦江特有的湿润气息扑面而来,混杂着淡淡的江水腥甜和城市特有的烟火味道。
这股凉意让他精神一振,整日奔波的疲惫仿佛也被吹散了几分。
他轻轻关上车门,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长夜漫漫,无心睡眠呐!小泽,我又来抗日了!桀桀桀桀桀~”
……
夜色如墨,外虹口码头的铁板在夏夜中散着白日残留的余温。
就在李海波熬夜学习日语的时候,午后便泊在岸边的商船突然发出金属摩擦声,锈迹斑斑的吊桥轰然放下,打破了码头的沉寂。
二十余人踩着跳板鱼贯而下,鞋底蹭过木板的声响混着绳缆晃动的吱呀声。
最先踏上码头的是两名西装革履的保镖,锃亮的皮鞋踏过木板发出清脆声响。
紧随其后的是衣着华贵的贵妇们,翡翠耳坠随着步伐轻晃,法国香水混着脂粉气扑面而来。她们一边用丝帕捂着口鼻嫌弃码头的腥气,一边抱怨船舱的颠簸折损了新做的卷发,镶钻手包被抱得死紧,生怕沾上半点尘埃。
几个穿着新式童装的孩童被褓姆们半拖半拽着,最小的男孩突然扯开嗓子嚎哭,小胖手死死揪住褓姆的发辫,小皮鞋不停蹬踹:“我要回家,我再也不坐船了!这里臭死了!”
褓姆涨红着脸哄劝,另一个女孩也跟着尖声哭闹,还把手中的洋娃娃直接摔在了码头上。
“嚎什么嚎!再哭把你们扔江里喂鱼!”一声暴喝从队伍中央炸开。
拄着拐杖的跛脚老头狠狠敲了下栏杆,杖头的铁钩撞得铁栏杆当啷响。
他左腿明显萎缩,走路时整个人歪向一边,深灰呢料长衫皱巴巴地裹着和年龄完全不符的健硕身体。
要是李海波在现场,一定会认得,这脾气暴躁的老头就是失踪多日的老朋友,民党老党棍张红标。
此刻他暴突的眼球瞪着哭闹的孩子,骂道:“没出息的杂种,就知道哭!”
码头上几辆黑色汽车引擎低鸣,为首的青木少尉穿着笔挺的军装,快步迎上前时军靴踩得碎石咯吱响。“张先生,欢迎回家!”他抬手敬礼,帽檐下的眼睛笑得眯成缝。
张红标却皱着眉,手杖重重顿在地上:“你们长野课长呢?”
他声线沙哑,带着长途颠簸的疲惫。
青木少尉笑容一僵,随即躬身解释,“呃!课长公务繁忙,实在脱不开身。
不过课长对张先生的归来非常重视,特意指示我全权代表他欢迎你回家,并务必保证你们全家的安全!”
“少他妈废话!”张红标一口浓痰啐在地上,拐杖重重杵在青木脚边,“你什么身份我什么地位?
让长野那龟孙子滚出来见老子!老子在船上憋了这么久,可不是来听你说屁话的!”
“张先生不要生气,我们课长确实脱不开身,我先送您和您的家人回家。明天,我们课长一定会亲自登门赔罪!”青木少尉说得很客气,他抬手做出请的手势,下一秒,码头上的日军齐刷刷拉动枪栓,黑洞洞的枪口将张红标一行人死死笼罩在交叉火力网中。
张红标神情一窒,喉结剧烈滚动两下,浑浊的眼珠扫过黑洞洞的枪口,青筋暴起的手死死攥住拐杖,指节泛白。
他猛地转身,冲着家人扯着嗓子喊道:“还愣着干什么?上车!磨磨蹭蹭的!”声音里带着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慌乱。
贵妇们如蒙大赦,拽着哭闹的孩子慌忙钻进轿车。
张红标一瘸一拐地挪向车门,嘴里却像炸开的炮仗,骂骂咧咧就没停过,“狗日的长野丰文!说得比唱的还好听!
十多年的老朋友了,一点都不讲义气!
新政府成立的时候,老子叫他给我谋个位置,天天推三阻四的!
我被宪兵司令部抓去甄别时,更是屁都不敢放一个!”
他重重摔进真皮座椅,瘸腿狠狠蹬了下前排副驾驶,“结果要用到老子糊弄军统时,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把我抛出去当诱饵!
事完了我说要留在港岛不回来了,又非得把我拽回来!合着欺负我老实人是吧?”
青木少尉利落地拉开车门,侧身坐进张红标身旁的空位,笔挺的军装蹭过真皮座椅发出细微声响。
“张先生,这个,我们课长执意让您回来,也是为了您的安全。
最新情报显示,您已经上了军统的必杀名单,港岛现在的黑白两道都在四处打探您的行踪。
您如果不回来,等待您的一定是被军统抓捕后送回山城。”
青木不急不缓地继续说着,声音温和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到那时,您一定会成为杀鸡儆猴的那只鸡!”
张红标扯了扯领口,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压低声音嘟囔道:“狗日的小鬼子,中文还挺溜,还知道杀鸡儆猴,特么的把老子当鸡呀?真当老子好欺负?”
张红标突然转头看向青木少尉:“上次设计引出军统杀手‘螺丝刀’的计划成功了吗?”
青木少尉笑容一滞,喉结不自然地滚动两下:“呃!计划成功地引出了‘螺丝刀’,我们留下了他的五名手下,但‘螺丝刀’本人跑了!”
“什么?”张红标突然暴起,“这么完美的计划居然失败了?完了完了,这下‘螺丝刀’一定不会放过我的,早知道我就不回来了!”
“张先生请放心,我们虽然没能留下‘螺丝刀’,但当我们的鱼饵还是很安全的。
就像上次那个76号的猥琐特工,在我们的保护下就毫发无伤!”
“切!那王八蛋死了才好呢!狗日的,抢了我的手杖还没还给我呢!”张红标骂骂咧咧的,却猛地僵住,浑浊眼珠瞪得溜圆:“等会儿,你的意思是说,我回来是当鱼饵的?”
“呃!我会贴身保护您!”
“你大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