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谨央回到府里,刻意忽略阿留在七仙楼时的怪异表现。
当作不知情,一声不吱。
她想过了。
如果阿留愿意告诉她,她就算不问,也会知道真相。
反之,若阿留不愿意说,她绝不会强求,一定会尊重她的选择。
但孟氏兄妹的事,却搅得她一夜浅眠。
孟家的事,竟然如此复杂。
剧情比戏本子还要夸张。
换脸的事,若非自己亲身经历过一回,恐怕也不会相信。
想到那个耿直的孟则诚,她便头疼不已。
一把年纪了,不知能不能接受自己的娘被庶妹陷害,变成了灵州旁支的妻子,还生下一个女儿?
清早起身时,阿留便惊了一跳,宋谨央眼圈发黑,显而易见晚上没能睡好。
她在上妆时,刻意多扑了些粉,掩一掩宋谨央眼底的疲惫。
用过早膳没多久,老顾头黑着脸登门拜访。
宋谨央已然彻底精神,她笑着请老顾头坐下,开口第一句话,险些让老顾头直接跪了。
“我还你一个巫王,如何?”
老顾头直勾勾地瞪着宋谨央,半天不作声。
“晚了!不论你回答与否,你的底细我知道得一清二楚。”
老顾头险些呕出一口血。
看得稳如泰山的宋谨央,他终于气馁了长叹了口气。
“殿下,还知道什么?”
“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巫族一直在寻找贵妃娘娘送出宫的亲子!你们的巫王!”
话说到这个份上,老顾头知道再一言不发,已然没有任何意义。
连这么隐秘的事,大公主都知道了,其他的都是小事。
宋谨央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
“巫族的事,只有我知道,父皇也不知道!要不要让他老人家知道,就看顾大夫的态度了。”
宋谨央直抒胸臆,连一点弯都不拐。
明着告诉对方,是保守秘密,还是宣扬秘密,就看他的表现了。
不过片刻,老顾头便做出了决定。
他重重地跪倒在地,“愿听大公主差遣。”
宋谨央瞥了眼阿留,后者立刻上前将人扶了起来。
“顾大夫客气,祝咱们合作愉快。”
老顾头苦笑,他的把柄捏在宋谨央手中,哪敢不听号令?
但既然大公主说是合作,那就是合作。
“殿下说的是!”
老顾头心里像猫挠般难过,急切地想知道巫王到底是谁?在哪里?
“你别急,巫王正在来京的路上,到时,自然会让你们见面。”
这就是要卖关子了?
老顾头心里虽然不满,但哪里敢表现出一丝一毫?
只得点头应下。
宋谨央打个巴掌给颗枣。
见成功吓住顾大夫,便抛出橄榄枝。
“我庄子上缺人,不知顾大夫的女儿、女婿可愿帮忙?”
话说得好听,其实就是去庄子上干活。
但这个提议还是让老顾头心动了。
自己努力那么多年,为隐藏身份吃了那么多苦,不敢展露真正的本事,只肯教几个穷苦人家的孩子,混口饭吃。
女儿女婿若能靠上大公主,那可是天大的好事。
至少再也不必为吃穿发愁。
见他面露喜色,宋谨央心中有了底。
她不急,不催不促,静等老顾头思考成熟。
她慢慢地端起茶碗,掀开茶盖,撇了撇茶沫,浅抿了一口,悠然地放下茶碗,按了按唇角。
老顾头乍听提议,心里狂喜,复又冷静,见到宋谨央喝茶时端方的仪态,一刹那间下定了决心。
“我等愿意,多谢大公主抬爱!”
宋谨央故意在老顾头面前展现一派大家风度。
她越是显得高贵有教养,越能让老顾头安心。
同时,用姿态告诉老顾头。
有时候要隐藏一样东西,反而是将东西展示出来,公然放在眼皮子底下。
人们会好奇藏于暗处的东西,却往往忽略近在眼前的东西。
他眸光大亮,瞬间明白宋谨央隐藏在举止中的暗示。
他的心猛然敞亮,赞叹宋谨央聪慧之余,暗暗责备自己的愚蠢,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呢?
宋谨央早就看破老顾头的心思。
用他的女儿女婿为诱,何愁他不上钩?
老顾头女婿李庆脑子活络,其实不适合做教书先生,但妨于生计,不得不端这碗饭,却做得勉勉强强。
正好把他安排进庄子,安排在白仲康身边,时刻点点那颗榆木脑袋,免得又被白家人骗。
万一有什么消息,也能让李庆迅速传回来。
“既然如此,哪天让李庆来一次,有些事我要特别关照他。”
老顾头一惊。
大公主竟然连他女婿名字都知道。
他苦笑再苦笑,大公主明显有备而来,自己的小心思,在她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有了这个结论,他的态度真诚了不少。
“你女儿夫妇搬去庄子,小院正好用来看诊。名声在外,便是旁人知道些什么,也得惦量着行动。”
宋谨央说得直接,老顾头心更安了,同时也很高兴。
他最拿手的就是巫族医术,能够学有所长,哪有不愿意的?
见他答应,宋谨央立刻命人呈上看诊用具。
大到文房四宝、医药箱、储药柜,小到银针、纱布……应有尽有。
老顾头眼眶倏然发红。
他以为宋谨央只想差遣、利用他,但看到她设想得如此周到,顿时明白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他当场跪下,恭恭敬敬、端端正正地行了大礼。
“巫族第三百七九代族长,叩谢大公主恩德。”
宋谨央没拦他,受了他大礼。
前世,老顾头的身份被王皇后知悉,在被揭穿前一夜,他投河自尽。
以性命保一家人平安。
今生,由她来护着巫族,护着义父心心念念的“老家人”。
“我缺少一个传信的人!日后,所有消息会送到你的院中,由你将消息传回公主府。”
“是!”
诊所人来人往,谁能想得到,这么一个生意兴隆的小诊所,竟是宋谨央传递消息的中转站?
宋谨央看着老顾头远去的背影,唇角浮上一抹浅笑。
新的罗网渐渐构成,专等猎物上钩了。
武安侯府一片愁云惨雾。
王国舅被抓去诏狱,不敢恨耀宗,不敢惹宋谨央,一口毒气全喷在崔承身上。
不仅命下人登门,将他带去的可怜巴巴的礼物,悉数扔在侯府门前,还命人大声咒骂一通,说了无数难听的话。
侯爷、侯夫人在门后气得瑟瑟发抖。
反倒是老夫人,心疼得而复失的财物,至今卧床不起,反而免受一番闲气。
崔承也请了假,日日蜷缩在府里。
朝臣没有一个在意的。
一个没有实权的侯府世子,完全可以当个屁放了。
只不过,侯府的事,却像笑话般,成了京城人茶余饭后的笑点。
白淑宜在这种环境,哪里安得好胎?
隔三差五喊肚子疼,府医急得冷汗直冒,再三叮嘱她不可胡思乱想,否则孩子保不住。
还早早地用上了熏艾。
消息传到侯夫人耳城,非但没有得到重视,反而被啐了一口。
若非白淑宜,儿子早就娶了大公主,过上飞黄腾达、人上人的日子。
她越想越生气,直接断了她的药。
白淑宜只得哭哭啼啼,求到崔承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