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谨央直言不讳。
“孟先生同京城孟家有何关系?”
孟知秋淡然一笑,“照理没有关系。我与琴笙是灵州孟家人,与京城孟家无丝毫关联。”
宋谨央眉头一蹙,“先生用‘照理’二字,可是另有深意?”
阿留见宋谨央只顾着问问题,赶紧将人安排坐下,一一递上茶水。
孟琴笙性子急,几次想插话,都被孟知秋用眼神拦了回去。
直到宋谨央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孟知秋这才缓缓开口。
“‘照理’的意思是:灵州孟家的确与京城孟家无关,但,我与京城孟家却有关!”
宋谨央眸光猛地缩紧,凝神静气打量着孟知秋,突然转头吩咐阿留。
“去,让掌柜的安排,壹号房附近的客人另行安排至他处。”
阿留领命而去,宋谨央打住话头,先招呼二人用起了膳。
不一会儿,外面传来吵嚷声,起初有人不肯搬,掌柜的刚说了句“免单”,人们纷纷起身搬到其他房间继续用膳。
没过多久,周围寂静下来。
宋谨央直指要害。
“深夜的箭,是你射的?”
孟知秋点头,“对不起,身份低微,只能出此下策,若是惊扰到殿下,草民磕头赔罪。”
说完,便想起身谢罪。
宋谨央阻止他,“不必!一支冷箭还吓不着我。说说吧,你煞费苦心见我一面,所为何事?”
孟知秋坦言,上一次约宋谨央在落夕园一见,孟琴笙已然赴约,但在隔壁发现王国舅的身影,不得不中断见面,假意被人逼入,用纸条提示宋谨央。
“你字条上写的巫蛊是什么意思?难道齐妃和白家是被冤的?”
孟知秋点头又摇头。
“齐妃的确是无妄之灾,但白家不是。”
说了这一句,孟知秋便住了嘴。
宋谨央明白过来,她若想知道更多,得答应孟知秋的条件。
“说吧,你想让我做什么?”
“我想恢复京城孟家三爷的身份。”
话音刚落,阿留倒茶的手一抖,茶水洒落孟知秋衣襟,打湿一大片。
阿留忙不迭道歉,但宋谨央还是从她的神情中发现了异常。
“阿留,你不必伺候我们,坐下一起用膳。”
宋谨央有心试探,让阿留坐在自己和孟知秋的中间。
阿留咬着牙坐下,浑身上下绷得像一块铁板。
历经两世,她从未见过这样的阿留,明白定然有事发生,还同孟家有关。
但现下不是询问的好时机,她转头看向孟知秋,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孟知秋顿了顿,面上浮现一抹悲伤,孟琴笙的眼眶也泛了红。
兄妹俩仿若回到了不堪的过去。
孟知秋说,外人只当灵州孟家与京城孟家无关,其实不然。
灵州孟家与京城孟家本是同宗,多年前不知因为什么事分了宗,从此再无关联。
分宗后不久,京城孟家的家主夫妇意外离世,留下三个孩子。
老大、老二为了发展宗族,背井离乡远赴京城。
等他们站稳脚跟,就把三爷一起接到了京城。
事情就出在这个三爷身上。
“我母亲杨氏,当年与庶妹一起嫁进孟家。我母亲嫁给京城孟家家主,而她的庶妹,嫁给灵州孟家旁支。”
本以为姐妹俩同时嫁入孟家,却不料孟家后来分了宗,姐妹俩也再没了联系。
就这么过了很多年。
直到有一年,杨氏第三胎快临盆时,庶妹也大着肚子寻上门来。
说自己被夫君打,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
杨氏好心收留了她。
快到临盆时,庶妹日日紧张难安,天天念叨夫君要打上门来了。
杨氏无法,只得和她一起躲到庵堂产子。
谁料,这一切竟然都是庶妹的阴谋。
等杨氏醒来,发现自己和孩子都到了灵州孟家,她与庶妹竟互换了身份。
她拼了命反抗,说自己是大杨氏,但无一人相信她的话,连下人都嗤笑她脑子坏了。
直到她看到了镜中的自己,刹那间吓得魂飞魄散。
自己竟然长成了庶妹的模样,难怪旁人都不信她的话。
宋谨央眉心一跳,“换脸”一词,从脑海里蹦了出来。
“白家!”
她冲口而出提到白家。
孟知秋赞赏地看着她,点头称是。
“没错,正是白家!”
“白家为什么这么做?”
宋谨央忍不住发问,但孟知秋摇了摇头。
宋谨央后背阵阵发凉。
想到后世种种,原来白家那么早就开始布局。
就像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
一个不注意,就会被它咬上一口。
“你母亲的日子不好过吧!”
孟知秋点头,“母亲忍辱负重,在被迫生下琴笙后,上吊自尽!留下书信叮嘱我,务必回归京城孟家,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母亲死后,再无人庇佑我,长年挨打挨饿。终于在一天晚上,我抱着琴笙逃出孟家,机缘巧合被戏班收留。”
宋谨央眼中燃着熊熊怒火。
“我平生最恨背后使阴招的人!”
她目光灼灼地看着孟知秋,一字一句道:“我帮你!”
她这么做不仅为了孟知秋,更为了孟家。
她在知道济远也是孟家人后,就觉得事有蹊跷。
依孟则诚一心学问的性子,怎么可能卷入党争?
二房能养出济远这样的孩子,可见人品也是无碍的。
今日看来,京城孟家大房、二房出事,与三房脱不了干系。
前世,发现被追杀的拉哇瓜细作的,只怕也是这个三房。
既然他们并非真正的京城孟家,那自己就是挖地三尺,也要让他们现出原形。
约定了特殊的联系方式后,孟知秋、孟琴笙告辞离开。
孟琴笙直到此刻,还是不太放心。
“哥哥,殿下这么轻易就信了咱俩的话,会不会有假?”
“琴笙,这就是我选择大公主的原因。”
琴笙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哥哥的解释。
孟知秋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他射箭传书的人,宋谨央并非第一个。
来落夕园应约的,也并不是只有宋谨央。
唯独宋谨央冷静沉着,不动声色地暗中观察、分析。
其他人要么大张旗鼓地连夜搜寻刺客,要么凶神恶煞地搜查落夕园。
只有宋谨央,那么镇定自若。
十来岁的年纪,眼中却流露着不符合年纪的犀利。
她不像刚及笄的姑娘,倒像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像长年居于上位的权势者。
她的一举一动无不展现着其过人的心智。
这样的人,才值得他托付一切。
他撒开衣襟处一道暗袋,从中取出一张纸,展开一看,竟然是一幅完整的火枪图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