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卡萨布兰卡的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地板上切出明亮的条纹。
没有紧急集合的哨音,没有任务简报的压抑。
对于这群习惯了枪炮与尘土的特战干员而言,这几乎可以算作一个奢侈的假期——
每个人都以自己的方式“浪费”着这难得的白昼时光。
威龙和红狼很早就起床,换上了运动装,沿着酒店后的海滨跑道进行了一次长达十公里的慢跑。
没有交谈,只有规律的呼吸声和脚步声,汗水浸湿了衣背。
这是他们多年军旅生涯中保持状态和梳理思绪的方式。
跑完后,两人在路边的小摊买了新鲜的橙汁,靠在栏杆上慢慢喝,看着港口进出的船只和早起训练的阿萨拉海军陆战队士兵。
“平静得有点不真实。”
威龙抹了把额头的汗。
“风暴眼往往最平静。”
红狼喝光果汁,将纸杯捏扁,精准地投进几米外的垃圾桶,“享受这半天。后面的事,后面再说。”
磐石则选择彻底放松。
他睡到日上三竿,然后晃悠到酒店的无边泳池边,找了张最舒服的躺椅瘫下,点了一杯颜色鲜艳的、插着小伞的冰凉饮料。
他戴着墨镜,听着池边播放的轻音乐,几乎要睡着过去,直到牧羊人找到他。
“要不要一起去附近的集市走走?看看这座城市真实的样子,或许还能帮人做点小事。”
磐石想了想,摘下墨镜,爬起来:
“行吧,总比在这儿晒成咸鱼干强。”
比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大半天。
桌上摊开了他从边境“垃圾场”捡回来的各种零件,还有一台向酒店工程部借来的简易焊台和万用表。
他小心翼翼地将“t仔”残存的躯干和几条相对完好的机械腿拆解,清洗,检测每个微型伺服电机的状态,尝试重新焊接烧毁的电路。
工作时的他完全沉浸其中,嘴里偶尔念念有词,计算着参数,眼镜片上反射着电烙铁细小的火花。
直到中午肚子咕咕叫,他才恍然抬头,发现已经过了午饭时间。
黑狐和骇爪起得不算早,但也不晚。
两人在酒店餐厅简单吃了早餐——
骇爪对精致的羊角面包和果酱兴趣不大,更中意煎蛋和培根,黑狐则安静地喝着他的黑咖啡。
“今天什么安排?”
黑狐问。
“没安排。”
骇爪用叉子戳着煎蛋,“随便走走。昨天只在海边,还没看过城里。”
他们再次换上便服,没有特意规划路线,只是信步由缰,走出了酒店所在的滨海豪华区,向着更接地气的老城和中央市场方向走去。
越往里走,卡萨布兰卡的“另一面”逐渐展现。
狭窄的街道,熙攘的人群,空气中混合着香料、烤鱼、皮革、汽油和淡淡垃圾的气味。
小贩的叫卖声,摩托车的轰鸣,孩子的嬉闹,与滨海区的宁静优雅截然不同。
这里的生活气息浓烈,甚至有些嘈杂混乱,但也更鲜活真实。
他们路过一个卖手工铜器的摊子,骇爪拿起一个造型古朴的铜灯看了看;
在一个香料摊前,黑狐被浓烈的混合气味呛得微微皱眉,骇爪倒是饶有兴致地辨认着几种她叫不出名字的香料。
他们像任何一对好奇的游客,走走停停,偶尔问价,大部分时间只是看着。
在一家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咖啡馆门口,他们停下了。
店外撑着遮阳棚,摆着几张简陋的小桌,几个老人正在下一种复杂的棋盘游戏,慢悠悠地喝着薄荷茶。
“进去坐坐?”
黑狐提议。
“嗯。”
咖啡馆内部光线昏暗,墙壁被烟草熏得发黄,风扇在头顶懒洋洋地转动。
他们找了一个靠里的角落坐下。
黑狐点了两杯咖啡。
咖啡端上来,是当地特色的、加了豆蔻等香料的咖啡,味道浓烈醇厚。
骇爪小口啜饮着,目光打量着周围。
墙上挂着一些老照片,有卡萨布兰卡不同时期的街景,也有电影《卡萨布兰卡》的泛黄海报。
“昨天你讲的那个电影,”黑狐忽然开口,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粗糙的陶制咖啡杯,“里克最后把通行证给了伊尔莎和维克多,自己留下来。你觉得……他后悔吗?”
骇爪抬眼看他,似乎有些意外他会提起这个。
“电影里没演他后不后悔。他做了选择,然后承担后果。战争年代,很多选择没有对错,只有立场和……时机。”
“如果换做你……”
黑狐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骇爪沉默了几秒,端起咖啡又喝了一口。
“我不是里克。你也不是伊尔莎。”
“我们是军人。我们的通行证,是自己打出来的,不是别人给的。我们的选择……通常也没那么多浪漫色彩,更多是任务和生存。”
咖啡馆角落有一台老旧的电视,正在播放午间新闻。
画面是阿萨拉国家电视台的女主播,背景是卡萨布兰卡港口的画面。
两人起初并未在意,直到几个词飘进耳朵。
“……据GtI南大西洋舰队海洋监测部门报告,过去二十四小时内,卡萨布兰卡外海大陆架区域,监测到一系列轻微海底震动,震级在里氏3.0至4.0之间。专家初步分析认为,这属于该区域正常的地壳构造活动,暂无海啸风险,请沿岸居民无需恐慌……”
新闻很短,很快就切到了下一则关于农业援助的报道。
黑狐和骇爪对视了一眼。
对于经历过大地震和复杂地质战场的人来说,这种级别的“微震”消息,通常不会引起太多注意。
但在这个敏感的时间和地点……
“频繁的m3到m4?”
骇爪微微蹙眉,“这个频率有点意思。”
“监测部门说是正常活动。”
“GtI的海军监测部门说的。”
骇爪重复了一遍,嘴角勾起一个没什么笑意的弧度,“好吧,专家说了算。喝咖啡。”
他们没再讨论这件事。
离开咖啡馆,他们继续漫无目的地闲逛。
经过一家书店时,骇爪进去转了一圈,出来时手里拿着一本旧地图册和一本关于北非地质的简装书——
用的是黑狐的钱。
黑狐只是挑了挑眉,没说什么。
午餐时间,他们回到了酒店附近的餐厅区,选了一家可以看到海景的露天餐厅,和陆续回来的其他队员汇合。
午餐是当地特色的海鲜和沙拉,味道不错。
大家边吃边聊着各自上午的见闻。
“市场里有个老太太的猫爬到树上不敢下来,磐石爬上去给抱下来了,差点把树杈压断。”
牧羊人笑着说。
磐石有些不好意思地挠头:
“那树不结实……猫挺肥的。”
“我看到有人卖那种老式的发条机器人玩具,”比特插话,“机械结构很精巧!虽然锈了,但齿轮咬合方式很有启发!我买了一个,拆开看看能不能借鉴点什么给t仔……”
威龙和红狼则低声交流着上午跑步时观察到的港口舰船调动和防御布置的变化,与记忆中前几年的数据做对比。
新闻在餐厅的大屏幕电视上无声地滚动播放。
当关于外海微震的新闻再次出现时,威龙抬头看了一眼。
“海底地震?”
红狼也注意到了。
“小震,没事。”
威龙摇摇头,继续切盘子里的鱼,“这一带地质不算特别稳定,偶尔有小活动正常。”
其他人也没太在意。
只有黑狐和骇爪交换了一个短暂的眼神。
午餐后,真正的“任务”来了——
准备出席晚上的总统府授勋晚宴。
所有人都回到了房间,开始对付那些并不完全合身、甚至有些陌生的正装。
威龙和红狼取回了裁缝店加急赶制出来的西装,版型挺括,总算有了点高级军官的样子,只是红狼习惯性地想把领带扯松些,被威龙用眼神制止。
牧羊人和磐石穿着从领事馆“借”来的晚礼服,虽然款式稍老,但胜在合身庄重。
牧羊人对着镜子整理袖口,磐石则不停地调整着腰封。
比特的租赁西装中规中矩,白衬衫扣子一直扣到最上面,勒得他脖子有点红,领带系得一丝不苟但略显僵硬。
他不停地看着手表,似乎在计算距离必须穿戴这身行头的时间还有多久。
无名穿着那套立领外套,气质冷硬。
班宁的灰色裤装熨帖利落,将她身形勾勒得挺拔而内敛。
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骇爪和徐若琳。
当她们出现在酒店大堂,准备与队员们汇合乘车前往总统府时,几乎让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徐若琳的深蓝色丝绒长裙衬得她肤色如玉,长发柔顺地披在肩后,平日里专注甚至有些怯生的眼神,在得体的妆容下显得清澈而沉静,仿佛一位从实验室走出的学者,即将步入学术殿堂。
而骇爪……
黑色的女士西装剪裁精良,完美贴合她修长而富有力量感的身形。
裤线笔直,丝质衬衫的领口挺括。
黑狐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两秒,然后平静地移开,仿佛只是随意一瞥。
但站在他旁边的比特,似乎听到他几不可闻地、很轻地吸了一口气。
“哇哦,”磐石小声对牧羊人说,“骇爪前辈这样……有点吓人。我是说,好看得有点吓人。”
威龙看了看时间,又扫视了一遍自己的队员们。
这群家伙,此刻穿着各式各样的正装,虽然仍能看出军人的不羁,但至少表面上看,已经是一支能撑得住场面的“仪仗队”了。
“人都齐了。车在外面。”
“记住,今晚我们是客人,是接受荣誉的军人。保持仪态,少说话,多观察。一切行动,看我和红狼眼色。”
“有任何异常情况,优先保护徐博士。其他的……随机应变。”
“是!”
酒店门口,数量众多的黑色礼宾车在阿萨拉国家卫队摩托骑警的护卫下,组成车队,穿行过卡萨布兰卡的街道,最终驶入穆罕默德六世安法行宫宏伟而戒备森严的大门。
行宫建筑群融合了摩尔风格与现代设计,车队在铺着红色地毯的主入口前缓缓停下。
身穿笔挺制服、戴着白手套的侍者上前拉开车门。
周围都是盛装的男男女女——
阿萨拉的军政高官、商界名流、各国使节,以及像他们一样,因功受邀的军人,只是军衔和级别大多远高于他们。
他们被引导着,穿过有着精美马赛克拼花的前厅和长廊,最终进入了此次宴会的核心——
金色穹顶厅。
即便以这群见惯了大场面的特战干员的眼光,这个大厅也足以称得上震撼。
十五米高的穹顶仿佛没有重量,由无数根雕刻着繁复藤蔓与几何花纹的雪松木梁优雅地支撑着。
穹顶中心垂下的水晶吊灯,折射出令人目眩的光芒。
脚下是光可鉴人的卡拉拉白大理石地面,覆盖着厚实的深红色地毯,走上去悄无声息。
墙壁是乳白色的手工雕刻石膏,构成连绵不断的伊斯兰风格图案。
大厅尽头,是一个高出地面约一米五的宽阔主台。
台上铺着更华丽的地毯,摆放着显然是为最尊贵客人准备的长桌。
主台背景是一整面巨大的落地彩绘玻璃窗,即便在夜晚,凭借厅内的灯光,也能看出上面描绘的阿特拉斯山脉的壮丽景色。
那是哈桑总统及其核心圈层的位置。
像他们这样“次一等”的宾客,座位被安排在大厅中后区域,几张长条餐桌拼在一起。
桌上铺着雪白的桌布,银质餐具和水晶杯盏摆放整齐。
每个座位前都放着精致的菜单和姓名牌。
他们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彼此挨着,形成一个相对独立的小团体。
周围大多是其他GtI中下层军官、阿萨拉地方官员或不太核心的部门代表。
“好家伙,”磐石忍不住低声嘀咕,他努力保持着正襟危坐,但脖子上的礼服装束让他感觉像被套上了枷锁,“这地方……比我们上次端掉的那个哈夫克前线指挥部还……还亮堂。”
“少说话,多听。”
威龙低声提醒,观察着其他面孔和互动。
红狼调整了一下西装袖口,坐姿稳定挺直。
比特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更多是被大厅的穹顶结构和那些复杂木雕的力学原理所吸引,似乎在默默计算着承重和结构稳定性。
无名和班宁并排坐着,母子二人依旧沉默,身体姿态放松而不失警惕。
骇爪拿起面前的鎏金菜单扫了一眼,撇撇嘴,又放了回去。
黑狐则微微侧身,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主台后面那扇彩绘玻璃,左下角有个不起眼的加强框,可能是暗门或者应急通道。”
骇爪不动声色地往那边瞥了一眼,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徐若琳坐在骇爪另一边,显得有些拘谨。
她不太适应这种场合,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裙摆。
等待并未持续太久。
随着一阵明显区别于普通宾客入场动静的轻微骚动从入口处传来,大厅内的交谈声渐渐低了下去。
阿萨拉国家卫队的仪仗兵手持礼仪步枪,迈着正步进入,分立主台两侧。
接着,在一众高官显贵的簇拥下,阿萨拉总统哈桑·本·阿卜杜勒-马利克缓缓步入大厅。
这位年迈的前海军总监,如今阿萨拉名义上的最高统治者,看起来比公开影像中更加苍老和疲惫。
他穿着一身剪裁精良的元帅礼服,胸前挂满勋章,但步伐有些迟缓,需要一名年轻军官在旁稍稍搀扶。
跟随在他身后半步的,是一个身材略胖、同样穿着高级军官礼服的中年男人。
赛伊德曾提过,这就是哈桑总统的儿子,现任阿萨拉军事情报局局长兼国家卫队实际指挥官——
穆斯塔法。
再后面,是国防部长、内阁要员、GtI几个主要成员国的大使等人。
主宾落座,全场起立鼓掌。
掌声平息后,冗长的仪式正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