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夫子抬起头,视线越过拜勒岗的背影,落在了那个坐在王座上的年轻男人身上。
陆鸣单手撑着下巴,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醒了?”
陆鸣随手一挥。
周围那片破碎的废墟开始扭曲、重组。
断裂的墙壁重新合拢,化为灰烬的书架再次立起,散落一地的书籍自动飞回原位。不过眨眼之间,这里又变回了那间古色古香的书房。
一张崭新的茶桌出现在两人中间。
茶壶嘴里冒着袅袅热气,两杯刚倒好的热茶散发着清幽的香气,仿佛刚才那场毁天灭地的战斗从未发生过。
“坐。”陆鸣指了指对面的位置。
夫子沉默了片刻。
他是个聪明人,活了这么大岁数,见过的大风大浪不计其数。眼前的这一幕,让他瞬间明白了一切。
没有敌人。
至少,眼前这群掌握着恐怖力量的怪物,并不是大夏的敌人。
“你是故意的。”
夫子没有坐,而是挺直了脊梁,目光灼灼地盯着陆鸣,“让那位......第二十刃出手,并非为了杀我,而是为了试探?”
“算是吧。”
陆鸣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大夏需要一位能镇得住场子的守护神。我虽然接手了这场游戏,但我不喜欢帮人擦屁股。如果你连拜勒岗的一击都接不下,那接下来的‘屠神’计划,你也没资格参与。”
“屠神......”
夫子咀嚼着这两个字,眼皮微微一跳。
虽然早就猜到陆鸣图谋甚大,但当这两个字真正从对方口中说出时,那种扑面而来的血腥气依旧让他心惊。
“你真的打算把那些神明......”夫子欲言又止。
“不是打算,是必须。”
陆鸣放下茶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脆响,“陈牧野正在融合苍南市,他释放出的【湿婆怨】气息,对于那些高高在上的神明来说,就是黑夜里最耀眼的灯塔。他们会疯了一样扑过来,抢夺这个世界的支点。”
“如果我不杀他们,他们就会毁了这里。”
陆鸣抬起眼帘,那双黑色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有一片令人心悸的平静,“既然来了,就都别走了。正好,我的虚夜宫还缺不少装饰品,神明的骨头,应该挺耐用的。”
夫子深吸了一口气。
他终于走到了茶桌前,缓缓坐下。
“老夫明白了。”
夫子端起茶杯,双手虽然还有些颤抖,但极其稳定,“既然是一条船上的人,刚才那一架,打得倒也不冤。能见识到如此纯粹的死亡规则,对老夫的修行也大有裨益。”
说到这里,他转头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正在整理皮草的拜勒岗。
“多谢。”夫子微微颔首。
拜勒岗冷哼一声,把头扭向一边,显然还在为自己受了伤而耿耿于怀。
“不必谢他。”
陆鸣淡淡道,“他只是在执行命令。现在的重点是,你还能打吗?”
夫子感受了一下体内的状况。
在这【心景】之中,依托拜勒岗灌输的庞大灵压,他的战力不仅没有下降,反而因为摆脱了那具衰老的肉体束缚,变得更加纯粹,肉体还得到了重生。
“只要在这心景之内,无矩境便是无敌。”
夫子放下茶杯,眼中精光内敛,“除非对方也能像你们一样,用绝对的力量碾压规则。否则,来多少,老夫便能镇压多少。”
“很好。”
陆鸣站起身。
随着他的动作,身后的空间再次裂开。
史塔克、乌尔奇奥拉、赫丽贝尔......那几位一直处于观望状态的十刃,此刻纷纷从黑暗中走出。
十股截然不同却同样恐怖的灵压,在狭小的书房内交织。
夫子只觉得呼吸一滞。
刚才仅仅是一个史塔克和一个拜勒岗,就已经让他拼尽了全力。而现在,这样的怪物,足足站了一排。
这到底是一支什么样的军队?
“介绍一下。”
陆鸣指了指身后这群形态各异的破面,“他们是我的‘矛’。负责撕碎敌人的防线,斩下神明的头颅。”
随后,他又指了指夫子。
“而你,是‘盾’。”
“陈牧野融合需要时间,在这期间,苍南市不能破。那些神明的小喽啰,还有那些试图浑水摸鱼的杂碎,我不希望他们打扰到我的兴致。”
陆鸣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外界的天空已经彻底变了颜色。
原本晴朗的夜空,此刻被厚重的乌云笼罩。云层翻滚,雷蛇狂舞,一股压抑到极点的气息从四面八方涌来,将整座苍南市团团围住。
“来了。”
陆鸣看着天边那不断闪烁的异光,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夫子也站起身,走到陆鸣身侧。
透过窗户,他能清晰地感知到,在那云层之上,有数道极其强大的气息正在快速逼近。每一道气息,都带着那种令人作呕的神性光辉,高高在上,视众生为蝼蚁。
“是大洋彼岸的那群家伙。”
夫子皱起眉头,神色凝重,“还有北欧那边的味道......看来这次,他们是倾巢而出了。”
“人多才热闹。”
陆鸣转身,身上的白色长袍无风自动。
他看向身后的十刃。
“各位。”
陆鸣的声音不高,却精准地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沉睡了这么久,骨头都生锈了吧?既然客人已经上门了,作为主人,是不是该去‘迎接’一下?”
葛力姆乔第一个咧开嘴,露出了嗜血的笑容。他活动着手腕,指关节发出噼里啪啦的爆响。
“早就等不及了。”
诺伊特拉扛起那把巨大的镰刀,舌头舔过嘴角,“希望能来几个耐砍的,别像之前那些垃圾一样,一碰就碎。”
就连一向懒散的史塔克,此刻也睁开了惺忪的睡眼,伸手压了压头顶的帽子。
“真麻烦......不过既然是王的命令,那就没办法了。”
陆鸣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最后看了一眼夫子。
“这里交给你。只要心景不破,苍南就不灭。懂吗?”
“老夫省得。”
夫子双手拢在袖中,那种渊渟岳峙的宗师气度,却比之前更加沉稳,“只要老夫还有一口气在,这苍南市的一砖一瓦,谁也别想动。”
“去吧。”
陆鸣挥了挥手。
十道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
......
茶室内的虚空如镜面般破碎,又在某种不可言说的伟力下重组。
那些象征着毁灭与死亡的破面们已然离去,空气中残留的灵压依旧沉重得令人窒息,仿佛在时刻提醒着此处刚刚发生过一场足以颠覆认知的对话。
夫子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长衫,指尖拂过袖口时,动作微微一顿。
虽然在【心景】的规则与拜勒岗灵压的填充下,他的身体已无大碍,但那种直面死亡大帝时,灵魂本能产生的战栗感,依旧残留在意识深处。
他转过身,目光穿透了书房的墙壁,看向了这栋建筑的下方。
那里,是这座城市的根基。
也是这座虚假之城唯一的“真实”。
......
地下深处。
黑暗并非纯粹的死寂,无数淡蓝色的数据流如同深海中的发光水母,在这个空旷的空间内缓缓游弋。
它们交织、缠绕,构成了苍南市过去十八年的记忆,也构成了这座城市存在的基石。
而在这些数据流的中心,盘坐着一个男人。
陈牧野。
他紧闭着双眼,身体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质感,无数细密的数据线从虚空中延伸出来,刺入他的皮肤,连接着他的血管与神经。
这画面本该显得惊悚,但在某种奇异的韵律下,却透着一种神圣的殉道感。
一股暗红色的气息,正从他体内缓缓溢出。
那是【湿婆怨】。
这件能够引发灭世灾难的神级禁物,此刻却像是一只被驯服的野兽,它的力量被一点点抽离,顺着那些数据线,融入到整座城市的脉络之中。
夫子的身影在陈牧野身旁凝聚。
他看着眼前这个承受着巨大痛苦,却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的男人,那双看过无数沧桑的老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
“苦了你了。”
夫子轻声叹息。
这不仅仅是一句客套。
十八年。
整整十八年,这个男人以一副并不完整的灵魂,在这个虚假的世界里画地为牢。
他用那并不宽厚的肩膀,死死压制着体内的【湿婆怨】,不让那足以毁灭一切的灾厄泄露分毫。
这种折磨,远比肉体上的凌迟更加可怕。
那是对意志的极刑。
陈牧野似乎感应到了夫子的到来。
他没有睁眼,因为此刻他的五感已经开始与这座城市同化,但他能清晰地“看”到夫子,也能“听”到那声叹息。
“夫子言重了。”
陈牧野的声音在空旷的地下回荡,听起来有些失真,带着一种金属般的混响。
“能偷来这十八年光阴,看着那些孩子们长大,已是上苍垂怜。”
他的语气平静得近乎淡漠。
仿佛即将到来的并不是永恒的囚禁,而是一场期待已久的归宿。
“只是......”夫子看着那些不断侵蚀陈牧野身体的数据流,眉头微皱,“将自身化为世界支点,这意味着你将彻底失去作为‘个体’的自由。你将与这苍南市共存亡,甚至连死亡都将成为一种奢望。”
“这值得吗?”
陈牧野沉默了片刻。
周围的数据流突然加速流动,光芒映照在他那张坚毅的脸庞上,忽明忽暗。
“我曾以为,活下去就是最大的意义。”
陈牧野缓缓开口,“但后来我发现,有些东西,比活着更重要。比如承诺,比如守护,比如......让那些相信我的人,能看到明天的太阳。”
他顿了顿,原本平静的面容上,浮现出一抹极淡的笑意。
“而且,陆鸣给了我一个新的选择。”
“他锻造的那把刀......”陈牧野的声音里多了一丝奇异的波动,“让我看到了另一种可能。或许,我不必成为这座城市的囚徒,而是成为它的......主宰。”
夫子微微一怔。
刀?
又是斩魄刀。
这一天之内,他已经听过太多次这个词。
那个名为陆鸣的男人,究竟给这群孩子带来了什么?
就在夫子思索之际,异变突生。
嗡——!
一声清脆的鸣响,毫无征兆地在地下空间内炸开。
那不是金属的颤音,更像是一种规则被拨动时发出的低吟。
陈牧野的身后,空间开始扭曲。
原本幽暗的地下,突然泛起了一层诡异的紫红色雾气。
这些雾气并非实体,它们无视了物理法则,穿透了周围的岩石与数据流,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魅惑感,缓缓铺开。
“哎呀,这就被发现了?”
一个慵懒而娇媚的女声,从雾气深处传来。
夫子浑身的肌肉瞬间紧绷。
作为无矩境强者,他对能量的感知敏锐至极。
但此刻,他竟然无法解析这股雾气的本质。它不属于神力,不属于禁墟,甚至不属于他认知中的任何一种能量体系。
它更像是一种......概念。
雾气翻涌,一道身影从中缓缓走出。
那是一个女人。
或者说,是一个拥有着绝美容颜,却透着一股浓郁妖异气息的“灵体”。
她穿着一身繁复华丽的深紫色和服,衣摆长长地拖在地上,却不染半点尘埃。
黑色的长发如瀑布般垂落,遮住了半边脸颊,只露出一只狭长的眸子,眼波流转间,仿佛能勾走人的魂魄。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那种几乎要溢出来的“融合”感。
她站在那里,却仿佛与周围的空气、光线、甚至尘埃都融为了一体。
你明明看着她,却又觉得她无处不在。
斩魄刀·雨露柘榴。
“这就是......你的刀?”
夫子盯着那个妖异的女子,手中的力道不自觉地加重了几分。
他能感觉到,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体内,蕴含着一种令规则都感到畏惧的力量。
“初次见面,老人家。”
雨露柘榴掩嘴轻笑,声音如同丝绸般顺滑,“奴家雨露柘榴,是牧野大人的刀,亦是他的......共犯。”
她没有丝毫面对人类天花板的敬畏,反而赤着脚,踩着虚空,一步步走到夫子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