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七夜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要被这股灵压压碎了。他惊恐地看着那个正在发生形态变化的老者。
原本的人类身躯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具身披紫袍、头戴皇冠的巨大骷髅。
他手持一柄足以劈开天地的黑色战斧,空洞的眼眶中燃烧着幽绿色的鬼火,全身上下散发着浓郁的死亡气息。
这才是真正的死神。
这才是虚圈之王。
“跪下。”
骷髅大帝发出了沉闷的咆哮。
这声音不再是声波,而是规则的碾压。
夫子双腿一软,膝盖骨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但他死死咬着牙,硬是用断裂的骨头支撑着身体,没有跪下去。
“大夏......不跪!”
夫子从喉咙里挤出这几个字。
“愚蠢。”
拜勒岗高举战斧。
黑色的斧刃遮蔽了天空,带着终结一切的意志,对着夫子当头劈下。
这一斧,名为“灭亡之斧”。
凡被击中者,无论肉体还是灵魂,都将彻底归于虚无,连转世轮回的机会都不会有。
......
灭亡之斧悬于头顶。
那是一整片天空倾塌下来的重量。死亡并非以锐利的锋芒逼近,而是如同潮水般全方位的挤压,要将所有的“生”从这具躯壳里彻底榨干。
夫子没有跪。
他双膝的骨骼早已在灵压的碾磨下粉碎,支撑他站立的早已不再是血肉之躯,而是一口气。
一口养了百年的浩然气。
他浑浊的老眼中,倒映着那巨大的黑色斧刃,却没有丝毫恐惧。相反,那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平静。就像是一截即将燃尽的蜡烛,在熄灭前爆发出最耀眼的光热。
“拜勒岗。”
夫子的声音很轻,却透过那层层叠叠的死亡黑雾,清晰地传了出来。
“你见过大夏的脊梁吗?”
拜勒岗那空洞的骷髅眼眶中,幽绿鬼火猛地跳动了一下。他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被他的衰老力场覆盖,被灭亡之斧锁定,这个人类老头早该化作尘埃了。为什么?为什么那股原本衰败下去的生命力,突然间如同回光返照般暴涨?
“规矩:天地君亲师。”
夫子缓缓抬起手。
他手里早已空无一物,那把陪伴了他大半生的戒尺已经炸碎。但他此刻却像是在虚空中握住了一支笔。
一支以天地为墨,以规则为锋的笔。
“今日,老夫便以这身无矩修为,为你这化外之魔,立一立规矩!”
轰隆——
原本已经崩塌殆尽的心景空间,突然传出一声宏大的钟鸣。那声音不是来自外界,而是来自夫子的体内。
他的皮肤开始崩裂。
每一道裂口中,并没有鲜血流出,而是喷薄出刺目的金光。那是他将自身的灵魂、生命、乃至存在的概念,全部点燃所换来的力量。
燃烧本源。
这是夫子最后的底牌,也是他作为“人类天花板”最后的尊严。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
夫子在虚空中写下第一个字。
那个字是“镇”。
金色的古篆大字在半空中成型,它并不锋利,却沉重得令人窒息。它甫一出现,周围那不断腐烂的空间竟然停止了崩解。
拜勒岗下劈的巨斧,在距离夫子头顶三寸的地方,停住了。
无论那骷髅大帝如何咆哮,如何催动黑色的死亡吐息,那柄足以劈开世界的战斧,就像是被无数看不见的手托住,再也无法下落分毫。
“这是什么把戏?!”拜勒岗怒吼。
他感受到了阻力。
那不是能量的对抗,而是更高层次的......拒绝。
这个世界,在拒绝他的攻击。
“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
夫子没有理会他的咆哮,继续挥动着那只鲜血淋漓的手,在空中写下第二行字。
整个苍南市的上空,原本乌云密布,此刻却突然破开一个大洞。一道粗大的星光柱笔直地坠落,无视了所有的物理阻隔,穿透了重重建筑,精准地轰击在拜勒岗的身上。
那是纯粹的星辰之力。
是天地间最至刚至阳的存在。
“啊啊啊——!”
拜勒岗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他身上的紫袍被点燃,那象征着死亡与腐朽的黑雾,在星光的炙烤下发出滋滋的声响,大片大片地消散。
骷髅大帝的身躯在颤抖。
他那坚不可摧的骨骼上,竟然出现了一道道裂纹。
“人类......区区人类!!”拜勒岗彻底被激怒了。
他可是虚圈的王!是掌控衰老的大帝!怎么可能被一个将死的老头逼到这种地步?
“死亡叹息·全方位扩散!”
拜勒岗张开双臂,那具巨大的骷髅身躯中,爆发出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怖波动。这一次,不再是单纯的吐息,而是将自身化作了一个巨大的衰老源头。
方圆千米之内,所有的一切都在瞬间化为灰烬。
无论是刚刚凝聚的星光,还是夫子写下的金色大字,在这股极致的腐朽面前,都不可避免地染上了灰败的色泽,然后崩解。
夫子的身体猛地一晃。
大口大口的黑血从他嘴里涌出。
他毕竟是人,不是神。燃烧生命换来的力量虽然短暂地压制了对方,但这种消耗是不可逆的。他的生命之火,已经摇摇欲坠。
“还没完......”
夫子死死盯着那个在黑雾中肆虐的巨大身影,眼中的光芒不仅没有黯淡,反而愈发炽热。
他深吸一口气,用那只仅剩白骨的手掌,对着自己的胸口猛地一拍。
噗!
最后的心头血喷洒而出。
那些血液没有落地,而是在空中迅速燃烧,化作了一团赤红的火焰。
“规矩:舍生取义。”
夫子整个人撞进了那团火焰之中。
下一刻,他化作了一柄剑。
那不再是实体的剑,而是一股意志,一股宁折不弯、浩浩荡荡的意志。
“斩!”
一声暴喝。
那柄由夫子身躯化作的意志之剑,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洞穿了黑雾,斩断了腐朽,直直地刺向骷髅大帝的眉心。
快。
太快了。
这一剑超越了时间,甚至超越了空间。因为它本身就是一种信念的具象化。
拜勒岗根本来不及躲避。
当——!
一声金铁交鸣的巨响震彻云霄。
整个世界仿佛都在这一刻静止了。
黑雾翻滚,金光炸裂。
所有人都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死死盯着那团混乱的能量中心。
许久。
烟尘散去。
拜勒岗依然站在那里。
巨大的骷髅身躯保持着原本的姿势,手中的战斧依然高举。但是,他那一身华丽的紫袍已经彻底粉碎,露出了下面惨白的骨架。
而在那皇冠的正中央,原本镶嵌着的一颗漆黑宝石,此刻已经彻底粉碎。
一道深深的裂痕,从眉心一直蔓延到下颚,几乎将这颗巨大的骷髅头劈成两半。
滴答。
滴答。
不知是黑色的血液还是某种能量液体,顺着裂缝滴落。
在他面前,夫子已经不见了。
只剩下一缕微弱的残魂,飘荡在半空中,忽明忽暗,仿佛随时都会消散。
“咳......咳咳......”
拜勒岗的身躯晃了晃,手中的战斧重重地砸在地上,支撑着他不倒下去。
他缓缓抬起手,摸了摸眉心那道触目惊心的裂痕。
痛。
那是几千年来,他第一次感受到如此清晰的疼痛。
如果那一剑再深一寸......不,哪怕只是再多一丝力量,他的头颅就会被彻底斩碎。
即便他是骷髅大帝,核心被毁,也是会死的。
“好险......”
拜勒岗那空洞的声音中,第一次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
他看着半空中那缕残魂,眼底的轻蔑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凝重。
那个老头,真的差点杀了他。
以凡人之躯,差点弑神。
“这就是......人类的天花板吗?”
拜勒岗喃喃自语。
他原本以为,所谓的人类强者,不过是一群只会借用神明力量的蝼蚁。但刚才那一战,彻底颠覆了他的认知。
那个老头没有借用任何外力。
他用的,仅仅是身为“人”的那股气。
那种为了守护身后之物,可以燃烧一切、舍弃一切的决绝。
“老夫承认你了。”
拜勒岗缓缓站直了身体,尽管那具骷髅躯体还在微微颤抖。他对着那缕残魂,第一次低下了高傲的头颅,行了一个属于强者的礼节。
“作为人类,你确实拥有足以让神明侧目的力量。”
“这一战,是你输了。但你没有败。”
......
废墟之上,尘埃落定。
拜勒岗那巨大的骷髅身躯微微晃动,那一记足以斩断因果的“舍生取义”,虽然没能彻底击碎他的头颅,却也在那坚不可摧的骨骼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皇冠碎裂,眉心的裂痕触目惊心,黑色的灵压从伤口处溢出,不再是之前那般狂暴肆虐,反而显得有些虚浮。
他垂下握着战斧的手,空洞的眼眶中,幽绿色的鬼火不再跳动,而是静静地注视着前方那缕即将消散的残魂。
夫子的肉身已毁。
那缕残魂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灰白色,在充斥着死亡气息的空气中飘摇不定,仿佛下一秒就会归于虚无。这是燃烧本源后的必然结局,连转世轮回的机会都已自行断绝。
“结束了。”
陆鸣的声音从高处的王座上传来。
他并未起身,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发出的声响在死寂的空间内显得格外清晰。
拜勒岗闻言,那具庞大的骷髅身躯开始收缩。紫色的光芒闪过,那个身披豪奢皮草、满脸褶皱的老者形象再次出现。只是此刻的他,额头上多了一道狰狞的血痕,原本梳理得一丝不苟的白发也显得凌乱不堪。
他捂着额头,龇了龇残缺的黄牙,发出一声不满的冷哼,随后大步走向那缕残魂。
夫子的残魂已经失去了意识,只剩下最后一点本能,在感受到那股代表着“衰老”与“死亡”的气息靠近时,本能地想要退缩。
“别动。”
拜勒岗伸出那只干枯的手掌,掌心中涌动的不再是腐蚀万物的黑雾,而是一股极为纯粹、厚重得令人窒息的灵压。
这股灵压呈现出深沉的墨色,却并未带有任何攻击性。
他一把抓住了那缕企图逃逸的残魂。
“老夫这一斧头没砍下去,你倒是自己先炸了。”拜勒岗嘴里嘟囔着,语气中听不出是嘲讽还是敬佩,“人类的骨头若是都像你这么硬,当年的虚圈远征怕是要麻烦许多。”
话音落下,他掌心的墨色灵压猛地灌入那缕残魂之中。
这并非治愈。
这是最为霸道的“填充”。
在这个由夫子构建的【心景】世界里,规则本就由意志决定。而此刻,拜勒岗正用自己那浩瀚如海的灵压,强行作为“燃料”,去填补夫子燃烧掉的空缺。
虚与死神的力量,本源皆是灵子。
只要灵子足够,重塑灵体并非难事,尤其是对于曾经站在虚圈顶点的王而言,操控灵子如同呼吸般自然。
墨色的能量疯狂涌入。
那缕灰白色的残魂剧烈颤抖起来。原本模糊不清的轮廓,在墨色灵压的冲刷下,竟开始迅速变得凝实。
先是四肢百骸的轮廓,接着是五官的细节,最后是那一身标志性的灰色长衫。
仅仅过了数息。
夫子的身形重新出现在原地。
虽然脸色依旧苍白如纸,周身的气息也有些紊乱,但他确实“活”了过来。不再是随时会消散的残魂,而是一具由高密度灵子构成的灵体。
拜勒岗收回手,嫌弃地甩了甩并不存在的灰尘,转身走向陆鸣。
“王,任务完成。”
他捂着还在隐隐作痛的额头,语气有些郁闷,“这老头的劲儿真大,差点把老夫的天灵盖掀了。”
夫子站在原地,眼神中满是茫然。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又摸了摸完好无损的胸口。那种生命力流逝殆尽的虚弱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虽然阴冷但异常充沛的力量在他的经脉中流淌。
那是拜勒岗的灵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