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6章
说罢，不等洛水瑶发问，他又接着说道，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寒意：“世间对女子本就格外苛刻，而你注定无法生育子嗣，便只能牢牢抓住‘大周四公主’这个名头。如此一来，身为驸马的我，自然也同你一般断了后。”
他顿了顿，继续道：“右相府唯一的儿子是个痴傻人，根本不懂男女之事，成不了气候。所以，届时你只剩一条路——一心辅佐六皇子。哪怕忠勇侯府存了二心，你也绝不会允许，这般忠心，对他而言，可不就是最让人放心的吗？”
纵然此事已过去好几个时辰，叶云舟再提及，心中依旧满是寒意。
忠勇侯府世代效忠大周皇室，从未有过半分二心，可即便如此，代代相传的猜忌却从未断绝。
若非祖训要求他们守护大周百姓，忠勇侯府早已选择归隐，何苦留在朝堂被人当作利刃驱使？偏偏对方既不肯给予半分信任，又处处设防，如今竟还能用这般狠毒的手段，去对付一个无辜女子。
当“永远不会有子嗣”从他口中说出时，洛水瑶瞬间僵住了。
她顺着他的目光下移，看向腕间的手镯——那手镯花样别致，红色宝石镶嵌得匀称夺目，本是极好看的物件，此刻却让她觉得双腕重如灌铅，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叶云舟后续的话语，全然成了耳边风。
叶云舟说完，压下心头怒意，便见她呆愣愣地望着腕间的手镯，顿时暗骂自己失言。
他随即起身走到她身旁，将人轻轻揽入怀中，声音放得极低，温柔安慰：“莫怕，无事了。我既已知晓，自不会让那样的事发生在你身上。”
洛水瑶眨了眨眼，深吸一口气，抬眼看向叶云舟时，眼中却没有他预想的惧色，反倒满是难以置信：“我对药物本就敏感，这手镯我早已仔细查探过，分明没有半点药物痕迹，怎会有这般让人无法生育的功效？”
叶云舟没料到她是这般反应，愣了愣才缓过神，解释道：“大周皇室子嗣向来稀薄，其实与一桩旧事有关——初代帝王曾爱上一位苗疆女子，后来却辜负了她。那女子心死后，制出一种蛊毒投入后宫，除了已生育的嫔妃，其余人皆被断了生育可能。”
“后来那苗疆女子虽被赐死，可那蛊毒功效极强，竟被人偷偷留存下来。大周历代皇子公主稀少，便是有人暗中用了这东西。即便历代帝王都明令禁止，可人心难测，况且这蛊毒无色无味，单用并无效力，唯有与清茶一同使用，其药效才能真正发作，根本无法防备。”
洛水瑶心中惊澜未平：前世只在传闻里听过苗疆蛊虫蛊毒，原以为不过是虚妄之说，此刻才知世上竟真有这般诡异的东西。
她定了定神，抬头看向叶云舟，忽然恍然：“怪不得陛下要特意让我喝下那杯茶，还借着由头送我清茶、送这镯子，原来都是算计好的！”
御赐之问，不可推辞。
那镯子她日夜戴着，陛下赐下的茶确实又是好茶，若不知情的人，只当是恩赐，谁又能想到，那位居然如此狠毒。
随即她拧起眉，语气带着几分急切，“你的意思是，我其实并没中这蛊毒？莫非你早就知道此事？”
叶云舟点头，低声解释：“之前苏公公已悄悄传了消息，我早让人把镯子和茶里的隐患都换了。你只管安心戴着这镯子，喝着那茶就好——公主府里有陛下的眼线，万不能让他们察觉出半点异样。”
得知叶云舟早已安排妥当，洛水瑶这才彻底放下心，紧绷的神经一松，也终于有了心思琢磨其他事。
她想起方才的话，忍不住追问：“你说是苏公公传的信？可苏公公不是陛下的亲信吗？他怎会把这么重要的事告诉你？”
叶云舟见她问起，也不遮掩，直接回道：“一朝天子一朝臣，苏公公本就是个通透人。他虽对陛下忠心，却也懂得为自己留条后路，谋些好处。况且这事对陛下本就没什么危害，他悄悄递个信，又有何不可？”
一想到苏公公那副八面玲珑的样子，洛水瑶也不追问，问题既已化解，其他的也不必再深究了。
没了疑虑，两人又闲谈了一会，窗外的天慢慢透出微光，叶云舟见时辰不早，便起身告辞。
………
时光转瞬即逝，眨眼间便到了元贞帝赐旨成婚的日子。
大周公主成婚，规格自是非同凡响。
宫中绣坊的顶尖绣娘耗一月心血，以金线盘花，银线缀玉，将百鸟朝凤与祥云飞天纹样绣入锦缎，那套喜服才终于完工——流光溢彩间，满是皇家仪仗的华贵。
洛水瑶端坐镜前，头戴嵌东珠，缀红绒的七尾凤冠，身披绣娘耗尽心力制成的凤羽霞帔，描黛眉，点朱唇，妆容明艳得压过满堂红绸；
府外更早已排开一百八十八台嫁妆，从珍稀古玩到绫罗绸缎，每一台都由壮汉抬着，红绸裹缠，浩浩荡荡从府门延伸至街尾，惹得路人纷纷驻足惊叹。
吉时一到，叶云舟一身大红喜服，骑在披红挂彩的高头大马上，身后跟着近百名佩刀侍卫与吹打仪仗。
按皇家规制，公主成婚无需往男方府中去，只从公主府接人后，绕京城主街巡游一圈。
队伍行处，两旁宫嬷嬷与宫女捧着满筐喜钱往人群中撒去，铜钱落地叮当作响，瞬时掀起“喜钱雨”；街上孩童们攥着布兜，追在队伍后欢呼“公主千岁”，只为多抢些喜钱喜果，喧闹声几乎要盖过沿街的鼓乐。
这一日的京城，像是被红绸染透了——惊雀大街两侧的楼阁挂满朱红彩缎，连空气中都飘着蜜饯与酒香。
待巡游队伍回至公主府，府内早已摆开百桌宴席，琼浆满盏，珍馐罗列。
不多时，元贞帝的銮驾缓缓而至，龙袍加身的帝王只在正厅坐了片刻，受了新人跪拜便起驾回宫，虽停留短暂，却也足见对这场婚事的重视。
待銮驾远去，宾客官员们才彻底放开拘束，纷纷向新人道贺，席间推杯换盏之声不绝，欢声笑语与厅外鼓乐相融，将这场皇家婚礼的气派与热闹，推至顶峰。
唯有一人，满目黯然，独自端坐在宴席末尾。听着附近同僚们夸赞郎才女貌的话语，他默默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腹中尽是说不尽的苦涩。
与他比邻而坐的同僚并未察觉他的异样，见他不与众人交谈，只当他是初来京中，尚不习惯，便笑着端起酒杯，主动与他相碰，高声招呼：“秦大人，本官敬你一杯！如此喜宴，可莫要辜负。”
…………
新房内，龙凤喜烛燃得正旺，烛芯偶尔迸出噼啪声响。
在喜婆清亮的唱礼声中，洛水瑶与叶云舟共执酒盏，缓缓饮下象征婚姻美满的合卺酒。这一杯酒落肚，便意味着二人从此正式结为夫妻，往后岁月里，风雨同舟，福祸与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