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5章
叶云舟眼睫微垂，神色平静，仿佛并未察觉方才苏公公的异样。
很快，苏公公便端着热茶折返，还极为贴心地先将茶斟入杯中，再双手捧着递到洛水瑶面前。
洛水瑶伸手接过茶杯，本打算随手放在一旁，谁料元贞帝突然开口：“这是今年江南刚奉上的新茶，味道醇和，你且尝一尝。若是喜欢，稍后让苏公公把剩下的都送到你府上去。”
洛水瑶准备放下茶杯的手顿住，心中有些不安，下意识望向叶云舟。见他朝自己微微颔首，她这才捧起茶杯饮了几口。
元贞帝将一切看在眼里，却恍若未觉，随后摆摆手。
苏公公立刻上前呈上一个锦盒，洛水瑶垂眸，只见盒中放着一对金丝镶嵌宝石的鸳鸯戏水镯。
“此乃你母妃心爱之物，朕今日便将它赐予你，你且留下做个念想。”见她收下，元贞帝淡淡开口。
若非叶云舟昨夜告知密事，洛水瑶还以为这静妃多受帝王宠爱，好似她真的是静妃亲生女一般。
但既是陛下赏赐，她本就没有拒绝的道理，随即轻声应是，谢恩后，在元贞帝的注视下直接戴上。
元贞帝见她这般识相，心中颇为满意，与叶云舟闲谈了几句，似是没了兴致，便挥手让二人退下。
出宫时，远远瞧见宫道上有个小身影，待二人走近，发现居然是六皇子。
六皇子自然看见了洛水瑶，他神色有些复杂，待洛水瑶走近，才抿了抿唇，好似想说什么话却迟迟说不出口。
洛水瑶先朝他点头，问道：“六皇子殿下可是在等我？”
六皇子张了张嘴，带着几分别扭道：“那日你来找我，为何不说你是本殿的四皇姐？”
洛水瑶眨了眨眼——她当时也不知道自己是他四皇姐啊，可陛下既已昭告天下，哪怕事实并非如此，也只能“是”。
“你也没问啊。”她故作迷茫，其实只是看六皇子表情有趣，故意逗他道。
“你……”果然！六皇子听罢颇为恼怒，如同炸了毛的小刺猬，却在目光落到叶云舟身上时，眸光微闪，他远远见过几次叶云舟，但对这个时常冷着脸的叶督司还是有些畏惧的。
方才的怒气顷刻消失，但面上努力扬起皇子该有的表现，似随意点了点头，下巴微扬，带着几分不容置喙的姿态说道：“既然如此，你往后便多入宫，本殿下也好给你讲讲宫中规矩。”
话一说完，未等洛水瑶开口答应，便迈步离开，只是那行走的步伐，显得有些僵硬。
见那道背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洛水瑶才轻轻勾了勾唇角，这般年纪的孩子，最是别扭，且好忽悠的年纪。
随后二人出了宫，护国公主的轿辇早已在宫门口等候，叶云舟随她一同坐上公主轿辇。
二人对面而坐，四下无人，洛水瑶望着他有些欲言又止。
叶云舟似猜出了她要问的话，伸出手指，对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洛水瑶见此，不得不将口中的话压了下去。
一路护送她回了护国公主府后，叶云舟才转身离开。
在宫中经营多年，他有自己的人脉，元贞帝如今的身体状况，也略知一二，他曾随父亲上过战场，自然深知战争的残酷，也更能体会普通百姓与士兵的不易。
也正因如此，近些时日元贞帝吩咐下来的各项事务，他办得格外尽心，不敢有半分懈怠。
先有国，而后有家。
在大周，恐怕没有几人比他更盼着大周国能繁荣昌盛，长治久安。
…………
夜间，洛水瑶翻来覆去，满脑子都是白日的事，迟迟没有睡意。她索性披了件外裳坐到窗前，透过雕花窗棂，望着窗外的月色。
夜色渐深，窗外传来轻轻的敲击声。
洛水瑶的思绪骤然回笼，她站起身理了理衣裳，心中已有猜测，轻声道：“进来吧。”
窗户本就虚掩着，话音刚落，叶云舟便从暗处走了进来。
公主府下人众多，为避麻烦、不引旁人注意，叶云舟利落从窗沿跃入，反手便将窗户轻掩。
洛水瑶转身取过桌上茶杯，为他斟了杯热茶，轻轻放在他面前，随后便安静地坐回原位。
叶云舟接过茶盏，抬眸与她对视，声音放轻：“你有什么想问的，现在便问吧。”
白日里人多眼杂，许多话不便开口，洛水瑶心里藏着一堆疑问，却始终没问出口。
而叶云舟选在深夜前来，最为稳妥。
她在心中组织了一下语言，疑惑问：“我倒是能想通前因后果，只是纳闷，陛下为何要如此冒险？这么一来，他难道就不担心我联合你，在他百年后对大周皇室不忠心吗？”
要明白，旁人不知道她这个四公主是真是假，元贞帝本人难道会不清楚吗？可他为何要将希望寄托在一个外人身上？
叶云舟早已猜到她的疑问，闻言轻笑：“大概是病急乱投医吧。毕竟，如今除了这个年幼的六皇子外，周氏子弟中已无人有资格胜任那个位置。而自古幼帝登基，难免受人掣肘。他这般指鹿为马，认你为四公主，不管怎样，最起码在天下人眼中，你便是大周的公主。”
“可难道天下人认为我是大周的公主，这样就够了吗？”洛水瑶还是疑惑。
叶云舟转而问道：“你可知本朝驸马一旦尚了公主，便不能纳妾，处境几乎和赘婿没什么两样？”
见洛水瑶点头，他才接着分析：“我乃忠勇侯长子，且掌管皇帝亲卫隐龙司，又身兼大将军一职。招我为驸马，我与忠勇侯府便全部属于你的阵营；而右相府是你的干亲，右相身为文官之首，自然会是你的同盟。只要你一心辅佐六皇子，那么他的皇位便稳如磐石。”
对于他说的话，洛水瑶自然能听明白，可她心里仍觉得有些不对：“陛下又怎能确定？我与他不过见过数面，他便能完全相信我会忠心于六皇子吗？如此安排，未免太过儿戏了。”
她还是不可置信。
叶云舟闻言，眼眸落在她手上的鸳鸯戏水镯上，冷笑一声，反问道：“那么，若你今生无子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