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5章
“你这逆子！真是好一个‘子不教父之过’！”
元贞帝捂着胸口，一口腥甜涌上喉头，却被他硬生生按了回去。
他怒到极致，神色反而平静下来，目光冷得像冰：“你既如此冥顽不灵，朕自认为在几个皇子中对你最为亲厚，却不想你竟会如此忤逆于朕。既是如此，想来也不需朕宽恕你了。”
一旁的苏公公始终安静侍立，此刻闻声上前，头也不敢抬，只低眉垂目地躬身应了声“是”。
“传朕之命——朕之第三子于昨日不幸暴毙，自此我大周再无三皇子！”
元贞帝声音沉得像淬了冰，顿了顿又添上一句，“念其曾为皇室血脉，暂不追罪其过，只令将这逆子发配岭南，剥去所有宗室封号，永世不得入皇陵！”
一旁的苏公公听得心头发颤，却不敢有半分迟疑，忙躬身叩首：“奴才遵旨，这就去传陛下口谕。”
直到御前侍卫抓住他的双臂，三皇子才猛然回过神。岭南常年湿热黏腻，蚊虫成群，不仅疫病时常突发，还弥漫着能夺人性命的瘴气。像他这样自小在京中长大、过惯锦衣玉食日子的人，根本受不住那般苦，恐怕还没等走到岭南，半条命就先折在路上。
直到这时，他的理智才彻底回笼，满心都是后怕。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可御前侍卫扣住他双臂的手像锁了铁链般牢固，他只能徒劳地嘶吼哀求：“父皇，儿臣知错了！儿臣再也不敢了！求您收回成命，别让儿臣去岭南！”
他是真的怕了，此刻浑身的力气都随着恐惧泄了大半。
自小因母妃的缘故，元贞帝待他向来比其他皇子亲厚，他便渐渐忘了分寸，真把九五之尊的父皇，当成了能肆意撒娇、无限包容的寻常父亲。可他偏偏记不得，帝王的身份永远在前，父亲的温情永远在后。
元贞帝终究是帝王，对三皇子早已失望透顶，更何况帝王金口玉言，既已下旨，断无收回的道理。
他冷眼看着三皇子徒劳挣扎哀求，眼底闪过一丝不忍，但思及他想弑父时可未曾心软一分，随即也冷下心来，抬手示意侍卫：“带下去，按旨行事，不必再让他在此喧哗。”
话音落下，两名侍卫不再迟疑，架着仍在嘶吼哀求的三皇子便向外拖去。殿门重新合上，那哀求声渐渐弱下去，又猛地变成含恨的咒骂，最终彻底消散在殿外。
待声音消失后，元贞帝踉跄着后退两步，方才挺起的脊背垮了下来，他子嗣本就不多，这个儿子自小与他亲近，如今……他如何能不心痛。
苏公公眼疾手快上前，扶住他缓缓坐下。
他昂着头，胸口剧烈起伏，粗重的喘息声在殿内回荡。心口的闷痛骤然翻涌，他再也抑制不住，一口鲜血直直喷了出来，溅在明黄色的龙袍上，刺目异常。
意识渐渐模糊，元贞帝的身体向后倒去。
苏公公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扶住他，对着殿外尖声急唤：“来人！快传太医！快传太医啊！”
………
元贞帝的寝殿内，太医们跪了满满一地，个个神色凝重。
床榻的人面色苍白得可怕，神情蔫蔫，如同市井中最寻常的老人。
他手臂撑着，想起身，苏公公连忙在他身后垫了两个软枕，小心翼翼地扶着他，才让他坐稳。
元贞帝声音沙哑得像磨过砂石，目光沉沉落在院首身上：“你是说，朕已药石无医？”
太医院院首跪在床前，头埋得更低，双手微微发颤，声音细若蚊蚋般嗫嚅：“陛、陛下……臣等尽了全力，可您龙体亏空已久，又连遭急火攻心……实在是……”话到最后，竟连完整的句子都拼凑不出。
元贞帝缓缓闭了闭眼，眼底最后一点光也淡了下去。他的身体，他自己比谁都清楚——那丹毒纵然解了，可常年理政的劳累，早把他的根基蚀得千疮百孔。原本还想着，再强撑几年，把江山托付出去，没承想一场气急攻心，竟让一切提前到了头。
此刻听着院首的诊断，他心里竟没有半分波澜，只在心底轻叹了一声：这结果，其实早该来了。
“最多还能撑多久？”元贞帝的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听不出喜怒。
见陛下并未怪罪，院首悄悄松了口气，却又被这问题压得心头发沉，他斟酌着开口，声音带着难掩的艰涩：“陛下……最多不过三月。”
元贞帝听到“三月”，反而缓缓摆了摆手，声音带着一丝释然的沙哑：“过了三月光景，足够了。”
话音落，他朝床前的太医们抬了抬眼。
太医们心领神会，纷纷叩首行礼，动作轻得几乎没有声响，随后依次起身，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
他们根本无需任何人叮嘱——帝王病重到只剩三月光景，这事若泄出去，必定引发朝野动荡，他们这些人，没一个担得起后果，自然会把消息捂得严严实实。
缓了片刻，感觉身体有了些力气，元贞帝掀开被子就要下榻。
苏公公忙快步上前，双手托住他的胳膊，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他一般。
待宫人上前为他穿戴整齐，衣冠恢复往日规整模样后，元贞帝脸上的虚弱散去些许，虽面色依旧苍白，眼底只剩属于帝王的沉稳与果决。
他看向一旁垂立的苏公公，声音虽轻却带着威严：“传朕口谕，召几位重臣即刻入宫，同朕商议国事。”
苏公公喉结动了动，带着几分难掩的担忧嗫嚅应声：“奴才知晓了。”
随后便轻手轻脚地退下。
…………
太和殿的烛火燃了整整一夜，直到天快亮时才渐渐熄灭。
殿内，几位重臣脸上还带着难掩的伤痛与沉重，可刚踏出太和殿大门，便迅速敛去了所有情绪，重新恢复往日沉稳持重的模样。
第二日，“三皇子暴毙”的消息传遍京中。街头巷尾虽有议论，可寻常百姓转头便抛在脑后，日子依旧如常。
唯有敏锐的权贵察觉出不对劲，各家赶忙勒令家中子弟收敛性子，近来不许惹事生非。
洛水瑶正陪着洛氏和牛娇娇裁了几身衣裳，期间也听到了有人议论三皇子的事。也不知一心想要攀上三皇子的陆昭昭，如今处境如何了。
但很快她便抛在脑后——无论陆昭昭往后如何，都与她无关。
京城外，一队衙役护送犯罪之人前往岭南，其中就包括了三皇子与陆昭昭。
早在被叶云舟抓住时，陆昭昭便与三皇子撕破了脸。她本想脱离关系，回平安郡——陆家再不济，她也能嫁个寻常人家，断不能与三皇子这等获罪之人有任何牵扯。可奈何三皇子却不愿放手，如今即便要去岭南流放，竟也连带着她一起。如今二人之间，哪还有半分昔日攀附时的情分，只剩满心的怨怼与嫌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