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废话!”女死士厉声喝道,她那覆盖着半张脸的面具下,一双眼睛如同淬毒的寒钉,死死钉在杨玉瑶惨白的脸上。
她粗糙而布满茧子的手异常稳定,紧握着的精钢匕首刀刃闪烁着幽蓝的冷光,随着她手腕的微压,那薄如蝉翼的锋刃又向杨玉瑶天鹅般细腻的脖颈压紧一分。
“嘶——”细微的割裂声几乎能刺破人的鼓膜,一道清晰的血线立刻在雪白的肌肤上晕染开来,如同最残酷的美人画卷。
“立刻下令!”女死士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刻骨的杀意,“让你的人打开北城门!放我们出去!否则,”
她的目光如毒蛇般扫过旁边被另一名身材魁梧的死士用刀死死架住脖子的小丫鬟——丫丫。
那冰冷的刀锋紧贴着孩子幼嫩的皮肤,丫丫吓得小脸煞白,毫无血色,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但她死死咬着下唇,牙齿深陷进软肉里,鲜血渗出嘴角,却硬是将所有恐惧的哭泣声都堵在了喉咙深处,只剩下压抑到极致的呜咽在殿中回荡。
“你和你这贱婢,立刻血溅当场!让你们主仆二人的血,给我死去的姐妹们祭旗!”女死士补充道,声音阴冷彻骨。
殿外,急促的皮靴奔跑声、铠甲撞击声和金铁摩擦声骤然响起,汇成一片嘈杂的怒涛。
魏建东安排在玉宸殿附近巡逻的那支最精锐的、由百战老兵组成的“虎贲卫队”,终于被殿内异常的杀机和惨叫声惊动,如疾风般汹涌赶来。
沉重的皮靴践踏着殿前汉白玉阶,带起的泥污玷污了往日的洁净。
“夫人!”卫队首领,一个名叫张猛、面黑如铁、身高八尺的壮汉冲在最前,他一眼便看到了殿内惨烈的景象和被死死扼住咽喉般的虢国夫人。
那双豹子眼中瞬间被猩红的血丝爬满,几乎要滴出血来!
他钢牙咬得咯咯作响,如同野兽的低吼,握住刀柄的手背上青筋暴起如虬龙,指关节捏得泛白,钢刀在鞘中嗡嗡震鸣!
然而,门口已被几名同样神情冰冷、眼神凶戾的死士用人盾和利刃死死堵住。
殿内叛军死士以杨玉瑶和丫丫的性命为要挟,如一道无形的铁壁。
张猛目眦欲裂,悲愤欲绝的怒吼冲上喉咙,却最终化作一声沉重的闷哼咽了回去。
投鼠忌器!
他不敢强攻,只能带着身后数十名同样怒发冲冠、胸膛几乎要炸裂的卫士,像一尊尊愤怒的石像,悲愤无力地僵持在殿外寒冷的秋风里,每一口呼吸都带着血腥和屈辱的味道。
冰冷的刀锋紧贴着肌肤,死亡的气息冰冷地钻入骨髓,仿佛一条毒蛇沿着脊椎向上攀爬。
杨玉瑶闭上了眼睛,长长的、浓密的睫毛如同垂死的蝶翼,在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颊上投下一小片脆弱而哀伤的阴影。
时间仿佛凝固了,心跳的声音被无限放大——咚……咚……咚……每一记都沉重而缓慢地敲打着耳鼓,每一次搏动都带着无以复加的屈辱和滔天的愤怒,如同岩浆在胸腔翻涌。
她的尊严,她的骄傲,她珍视的一切,正在被粗暴地践踏。
高尚卑鄙的意图昭然若揭——挟持她出城!
以她为盾牌,为筹码!威胁天工之城的守军,更致命的是,用他来威胁她宝贝儿子裴徽!
若她此时刚烈不屈,效仿那些忠义之士当场自绝,丫丫那含苞待放的小生命,殿内残存的几名浑身浴血、气息奄奄却仍紧握残剑的侍卫,包括外面那些视她如神灵、宁愿为她赴死的张猛及其卫士,立时便要成为这些疯狗刀下的亡魂!
可若她屈服,随他们走出这座坚固的堡垒,那后果……杨玉瑶不敢再想。
天工之城可能因此人心浮动,门户洞开,最终陷落!
徽儿苦心经营数年,即将完成的宏大事业将受此重挫,根基动摇!
而她自身……一旦落入叛军主帅高尚,尤其是那个嗜血暴君安庆绪之手,身为曾经大唐皇妃的堂姐,她那比死亡更可怕百倍的下场——屈辱、折磨、生不如死!
每一个念头都如同淬毒的鞭子抽打着她的灵魂。
然而,在这令人窒息的、犹如地狱深渊般的绝境之中,她骨子里的那份属于虢国夫人的刚烈之气,那份在长安权力旋涡中淬炼出的凛然威仪,并未被死亡的恐惧彻底吞噬、熄灭!
它们如同埋在灰烬下的火星,在压迫到极限时,反而骤然燃起更坚韧的烈火。
片刻之后,她猛地睁开眼。
那双曾醉倒长安万千才俊的美丽眸子,此刻再无半分往日的迷蒙、脆弱、恐惧或是犹豫。
瞳孔深处,只剩下一种冰封千丈的、洞悉一切的清明,以及一种近乎冷酷、视死如归的决断力。
她的目光如同出鞘的绝世名剑,寒光四射,直刺女死士的眼底。
“本宫,”她的声音异常的平稳、清晰,带着一种久居上位、不容置疑的威严,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穿透了殿内浓郁的血腥空气,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膜深处,“可以下令开城。”
此言一出,女死士眼神微微一凝,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殿外屏息凝神的张猛等人则心头一沉,悲愤更甚。
“——但!”杨玉瑶的话锋一转,如同寒冰碰撞,斩钉截铁,“你们需以性命起誓!”
她的目光锐利如刀,依次扫过挟持她的女死士和殿内所有叛军死士,“保证在出城之前,不得伤害殿内任何一人性命!包括丫丫!”
她顿住,目光如寒星般扫向旁边因恐惧和疲惫瘫软在地的两名带伤侍卫,“——还有他们!一人身死,此诺立废!”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能割裂金石的决绝意志:“否则——”每一个音节都沉重如铁砣砸落,“本宫即刻咬舌自尽!你们得到的,不过是一具温热的、随即冷却的尸体!对你们的主子高尚,还有安庆绪那贼子,将毫无价值可言!你们的任务,也彻底失败!”
这份玉石俱焚的凛然气势,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了为首女死士的心上。
她握着匕首的手几不可查地微微一紧,指节泛白。
她面具下的眼神剧烈地闪烁,流露出前所未有的惊疑。
该死!情报上不是说这个女人贪生怕死、沉湎享乐吗?
这种瞬间决断、置生死于度外的气魄,绝非一个绣花枕头能拥有!
这完全打乱了她速战速决、强行突围的计划!
女死士强压下心头震动,迅速与冲进来的几名同伴交换眼神。
那眼神冰冷、无声,却传达了明确的信息——她们接到的死命令是“务必活捉虢国夫人”!
“完好无损”才是最高的价值!
一具尸体毫无用处,只会彻底激怒天工之城守军,尤其是裴徽!
那必将是不死不休的滔天血仇!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权衡后,女死士压下心头的惊骇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恢复了之前的凶狠,冷声道:“可以!只要你乖乖跟我们走,在安全出城之前,我们保证不伤他们性命!”
但随即,她的声音如同淬毒的冰锥,带着浓重的威胁,刺向杨玉瑶,“但若你敢耍半点花样,玩什么心机……”
她凶狠的目光猛地扫过因夫人话语而升起一丝希望的丫丫,以及地上重伤的侍卫。“——这些人!”她的刀尖微微指向那几人,“一个也别想活!我会让他们死得——比你们想象得更痛苦!让你的命令,立刻生效!”
“夫人!不要啊!”听到杨玉瑶为了保全他们的性命而答应开城就范,丫丫再也忍不住,巨大的恐惧和对夫人的担忧瞬间冲垮了忍耐的堤坝,带着哭腔撕心裂肺地嘶喊出来,“奴婢不怕死!奴婢愿意替您去死!您不能为了我们……落入那些畜生手里啊!夫人——!”
“闭嘴!”杨玉瑶厉声喝止,声音威严依旧,但目光转向丫丫时,那一瞬间的凌厉却化为极致的悲悯、安抚与……诀别。
她的声音异常低沉而坚决地补充道,既是对丫丫,也是对自己:“本宫自有分寸。记住本宫的话,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这句话重若千斤,是她此刻的信念支柱。
她再次转向殿门外,面向外面那些悲愤交加、恨不得以身相替的卫士们,用尽全身力气,维持着主母的威严,声音清晰、稳定,却又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沉重感,如同诏令般传遍了整个殿前区域:“传本宫令!北城门守将周泰听令!即刻——”
她停顿了一下,仿佛每一个字都从胸口最深处挤出,带着屈辱的烙印:“——打开城门!”
“打开城门”四个字,她说得异常艰难,唇齿间仿佛含着烧红的炭块,每一个音节都重若千钧,砸在玉宸殿内外每个人的心上。
殿外,张猛听到这如同丧钟般的命令,悲愤到了极点!
这个铁打的汉子,只觉得一股热流猛地冲上眼眶,虎目含泪,牙齿几乎要咬碎!
他低吼一声,拳头狠狠砸在殿旁冰冷的廊柱上,石屑纷飞!
“啊——!”那一声低吼,充满了无尽的懊恼、自责和屈辱!主母的严令如山,他再不甘,再痛苦,也不敢也不能违抗!
他猛地转过头,布满血丝的眼睛几乎瞪裂,对着身边一名最亲信的年轻亲兵,用尽全身力气嘶吼道,声音嘶哑如同破锣:“王五!速去北门!快!传夫人严令!开城!”
他看着少年脸上同样的悲愤和震惊,最后几乎是用尽肺腑之气咆哮出声:“快去——!”
……
……
“卑鄙狗贼!”
“放开夫人!”
“跟他们拼了!”
没过多久,在外城一片愤怒的、声震云霄的咒骂声和悲切的呼喊声中,沉重的北城门在巨大绞盘令人牙酸的“嘎吱…嘎吱……”声中,沉重地、缓慢地向内开启了。
秋风卷着城外的尘土气息灌了进来,扑在每一个守军士兵的脸上,冰冷而绝望。
在十数名叛军死士刀锋的严密环伺下,刀尖几乎随时要刺入杨玉瑶的身体,在城楼上无数守军士兵赤红的、如同要喷出火焰的目光中,在他们的怒吼、哭泣和不甘的诅咒形成的巨大声浪里,杨玉瑶被迫离开了那座象征着最后安全与无尽奢华的玉宸殿。
她身上那件薄如蝉翼的月白云锦寝衣,在最初的混乱中被一名急躁的死士粗暴地扯破了一角,滑落在肩下,露出一片圆润、白皙得如同上等瓷器般的肩头肌肤。
秋风拂过,激起一阵细微的颤栗,但她却站得笔直。
乌黑如瀑的及腰长发因挣扎散落了几缕,贴在苍白失血的脸颊上,更显出一种惊心动魄的凄楚与不屈的高贵。
她高昂着头颅,脖颈上的血线如同一条醒目的伤痕,挺直着纤细却异常坚韧的脊梁,那背影在刀光剑影中,如同一株被暴风雨侵袭却不肯折腰的青竹。
在两百多名如狼似虎、眼神如同饿狼般凶戾贪婪的叛军死士刀锋的紧密环伺下,她一步步走下玉宸殿所在的中心小山。
他们穿过因这突如其来的巨变、城门的洞开而陷入一片恐慌和绝望混乱的工匠居住区和军眷区。
原本井然有序的街巷鸡飞狗跳,孩子们惊恐的哭喊,妇女们绝望的啜泣,男人们愤怒的咆哮交织在一起。
无数人惊恐地躲在门窗后、矮墙边,看着被刀剑挟持、如同献祭的羔羊般被押送向那洞开地狱之门的虢国夫人,发出压抑不住的惊呼和悲伤的哭泣。
有人在低声祈祷,有人将手边能找到的一切东西砸向叛军队伍,却也只是徒劳。
杨玉瑶对周遭的混乱悲鸣视若无睹,她的目光穿过人群,坚定而锐利地望向那已然洞开的、如同巨兽之口的北城门。
每一步,她都踏得异常沉稳有力,仿佛踏碎的不是路砖,而是心中的恐惧。
她不是走向地狱,而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走向另一场以自己为赌注、更为凶险的无声战场。
丫丫被另一名身材高大的死士粗暴地推搡着跟在后面,娇小的身躯踉踉跄跄,小脸上糊满了泪水和尘土,布满了泪痕和深入骨髓的惊恐。
但她死死地咬着嘴唇,甚至能看到牙印下的血丝,硬是不让呜咽声溢出来。
她那双因为流泪而显得更加黑亮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用尽所有的力气,死死盯着前方那袭单薄而决绝的素白背影,仿佛那是支撑她不倒下的唯一支柱。
韩国夫人杨玉玲则如同断了线的木偶,毫无生气。
她被两名死士如同拖拽着半朽的货物般,一左一右“搀扶”(实则是半架半拖着)着前进,一路痛哭流涕,眼神涣散空洞,华丽的宫装拖在地上,沾满了污泥,如同被彻底抽走了灵魂的行尸走肉,口中只剩下无意识的喃喃:“完了…完了…怎么会这样…我们杨家…我姐姐…我的命啊…”
当沉重的北城门在巨大绞盘的“嘎吱…嘎吱…轰隆!”声中完全洞开,那幽深的门洞彻底展露时,门外骤然大亮的天光和寒风一同涌入。
而此刻城外的景象,让挟持着杨玉瑶的女死士眼中闪过一丝按捺不住的狂喜!
只见城外早已列阵完毕!
叛军主帅、伪燕丞相高尚,身着一套精致的紫袍,外罩轻便的鱼鳞细甲,胯下高头大马,正端坐于飘扬的“燕”字帅旗之下!
在他身后,是他所剩的主力——约一万三千名叛军精锐!
密密麻麻的黑甲步兵方阵和奔腾躁动的骑兵队列,如同厚重的黑云,铺满了城门前广阔的视野。
阳光下,密密麻麻的刀枪如同密密麻麻的死亡荆棘林,反射着冰冷无情的光泽。
无数双贪婪、兴奋、充满赤裸裸原始兽欲的眼睛,如同黑夜中成千上万头饥渴到发狂的恶狼群,死死地、毫无遮掩地盯住了那个被刀锋抵着、如同祭品般缓缓从幽暗门洞阴影中走出的绝世身影——
虢国夫人杨玉瑶!
那个在攻城前被他们主帅公开许诺“破城之后,人人有份,可任意享用”的、价值连城的彩头!那个象征着财富、权势和无上征服感的极品尤物!
此刻,竟真的被送到了他们的面前!唾手可得!
瞬间,巨大的骚动在庞大的军阵中蔓延开来。
粗重的、如同野兽般的喘息声,吞咽口水的咕咚声,以及压抑不住的、带着浓重淫邪意味的低笑和口哨声,从四面八方响起,汇成一片亵渎而恐怖的声浪。
“夫人——!!!”
一声如同受伤的、濒死的猛虎般的咆哮,带着撕心裂肺的愤怒和无边无际的绝望,如同平地惊雷,从城门左侧不远处轰然炸响!
正是魏建东!
他身披玄黑色的鱼鳞明光重甲,跨坐在一匹雄健的黑马上,犹如一尊煞气冲天的魔神!
他双目赤红如血,眼球怒凸,几乎要迸裂眼眶!
眼角因为极致的怒意和痛苦已经崩裂出血痕!
脸上的肌肉扭曲狰狞,额角青筋根根暴起!
他手中的长槊因他巨大的握力而微微弯曲颤抖!
他刚刚还在反复推演高尚按兵不动的反常举动,隐隐猜出城内必有内奸作乱!
已紧急派出最快的心腹回城提醒主母加强戒备!
万万没想到,他派出的快马刚刚冲进侧门不久,竟然收到如此惊天噩耗!
城门大开!主母竟被奸细从内部挟持出城!
巨大的愤怒和强烈的自责如同滚烫的岩浆,瞬间灼穿了他的五脏六腑!
他恨得仰天怒啸!恨不能立刻率领身后早已如同箭在弦上、杀意冲天的五千铁甲精骑,不顾一切地发动决死冲锋!
将那簇拥在夫人身边如豺狗般的死士,连同那以逸待劳的叛军主阵一同碾成齑粉!踏为肉泥!
但是!他不敢!不能!
那道幽冷的、紧贴着夫人白皙脖颈的寒光——正是女死士手中那把淬毒的幽蓝匕首!
在日光下,那毒芒如同毒蛇的信子,散发着浓郁到令人窒息的致命威胁!
它让魏建东浑身冰冷刺骨,血液都仿佛冻结!
如同无形的枷锁,让他僵在马上,动弹不得分毫!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抹单薄的、素白如同风中残烛的身影,在一群武装到牙齿的豺狼环伺下,一步步走向叛军狰狞恐怖的阵前!
城墙上下的守军将士们更是群情激愤到了极点!
无数根守城重弩被推到垛口,无数张铁胎强弓被拉得如同满月!
“狗贼!放开夫人!!”吼声如雷。
“卑鄙无耻的小人!!”咒骂震天。
“将军!下令吧!跟他们拼了!死也不能让夫人受辱啊!” 悲壮请命。
巨大的屈辱和无边的愤怒如同沉寂的火山在每一个守军的心中轰然爆发,几乎要将他们的胸膛撑裂!
冰冷的箭镞闪烁着死神的光芒,密密麻麻地指向城下如同蝼蚁般聚集的叛军。
然而,只因为那道被利刃死死扼住的素白身影就在那蝼蚁群中,无人敢松开弓弦!
无人敢射出那复仇的箭矢!
只能发出野兽般的、饱含血泪的悲鸣和嚎啕!
杨玉瑶被推搡着走到距离叛军阵列不足百步之处停下。
凛冽的秋风毫无遮拦地卷过战场,带着浓重的尘土、汗臭和铁锈味(血与铁的气息),猛烈地卷起她散乱的青丝和破碎的衣袂,吹在她裸露的冰冷肩头和脖颈那道刺目的伤口上,带来一阵阵钻心的刺痛和战栗。
但她站得笔直!
如同一株在狂风暴雪中傲然绽放,宁折不弯的寒梅!
她先是将目光投向远处那个目眦欲裂、却如困兽般无能为力的魏建东。
那眼神复杂无比——有深切的痛楚,有无尽的愧疚(“是本宫连累了你们,连累了天工之城……”),更有一丝无声的嘱托(“徽儿…城池…拜托你了…”)。
那目光仿佛穿越了空间,烙在了魏建东心上。
最后,她的目光骤然变得冰冷如极地玄冰!
凝聚着一种无法言喻的轻蔑、鄙夷和与生俱来的高贵。
这份从容与不可侵犯的姿态,与周遭的污秽、狰狞形成了惊心动魄的对比!
她缓缓地、带着审判意味地扫过那些叛军士兵一张张因贪婪、纵欲和残暴而扭曲丑恶的嘴脸,仿佛在检阅着世间最卑劣肮脏的生物。
最终,她那冰冷如刀、洞彻灵魂的目光,越过人潮,带着千钧之力,死死地定格在帅旗之下!
定格在那个端坐于骏马之上、身着紫袍、罩着精良的银色鱼鳞轻甲、英俊面容上此刻正带着一种近乎陶醉的、志得意满的笑容的大燕国子宰相——高尚脸上!
她的目光如同两把实质的寒冰匕首,仿佛要穿透他那虚伪的儒雅外皮,直刺他那颗阴险毒辣的心!
“或许现在就应该死了,”一个念头如同闪电划过杨玉瑶的心底深处,“在这里,就在此刻!用我的血唤醒魏建东和全城将士的死战之心!不能让这群畜生拿我去要挟徽儿!不能成为儿子的致命弱点!”
念及裴徽那俊朗而坚毅的面容,杨玉瑶眸中深处,一抹如同千年玄冰凝结般的决然和深沉死意骤然闪现,冰冷而坚定。
几乎是同一时间,魏建东的怒吼再次如同炸雷般响起,声音因极致的愤怒和痛苦已经完全嘶哑变形,充满了玉石俱焚的意志:“高尚——!!!放了我家主母——!!!”
他的声音仿佛凝聚了他全部的生命力,在战场上炸开:“否则,我魏建东今日在此立誓!我天工之城上下军民,无论此战结局如何,必将与尔等叛贼!不死不休!休——!!纵使追至天涯海角,穷尽碧落黄泉!也必屠尽你等亲眷党羽,将尔等首恶——挫骨扬灰!碎尸万段!令尔等死无葬身之地!”
他身后五千铁甲精骑齐声怒吼应和,声浪滔天!
战马不安地仰首嘶鸣,碗口大的铁蹄暴躁地刨动着地面,溅起尘土飞扬,浓烈的杀意冲天而起,形成一股几乎肉眼可见的血色风暴!
高尚微微一怔,随即发出一阵更加得意洋洋的长笑:“哈哈哈哈!魏将军,何至如此啊?未免太过失态!简直有失大将风度!”
他抚着修剪得极为精致的山羊胡须,语气轻松,仿佛在谈论风月,眼神却毒蛇般扫过魏建东身后的铁骑,“虢国夫人身份何等尊贵?乃我大燕国陛下指名道姓、定要‘请’去一见的贵宾!陛下渴慕夫人风采久矣!本相奉旨前来,焉敢不以礼相待?”
他的目光贪婪地落回杨玉瑶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觊觎,“只是‘请’夫人屈尊,移步至我军处,暂作休憩罢了!此地兵凶战危,实非夫人久留之所啊!倒是魏将军你……”
他话锋骤然一转,语气变得阴沉冰冷,如同毒蛇吐信,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威胁:“识时务者——方为俊杰!良禽择木而栖!如今天命已在我大燕!魏将军此刻不速速大开城门,率众归降,更待何时?!”
他扬鞭指向天工之城高耸的城墙,“难道非要让这数万生灵陪葬,让这繁华坚城化作一片尸山血海,寸草不生的白地不成?!夫人正在此间,夫人惜才,只要你降!本相或可看在夫人的面子上……饶尔等性命!否则……哼!”
他那最后一声冷哼,夹杂在万军之前,如同死神的宣判!
气氛紧绷到了极致!
空气凝固如同最硬的水晶!
那女死士架在杨玉瑶脖子上的匕首似乎因主人的紧张而下意识地压得更紧了一分!
城上万千紧绷的弓弦弩机发出细微而刺耳的“咯咯”声,无数的寒光瞄准着城下黑潮!
魏建东身后的铁甲洪流,前排的骑士已经缓缓抽出了锋锐的马刀,冰冷的弧光在惨淡的冬日下连成一片!
那抽刀的声音缓慢却清晰,如同催命的鼓点!
叛军阵前最精锐的甲士也“唰!”地一声,将手中的长矛大戟整齐地放平,直指前方!雪亮的兵刃丛林瞬间成型,杀气如海啸般对冲而去!
一场惨烈到无法想象、必将尸骸盈野的血色混战,如同被拉到极限的强弩之弦,只需轻轻一触!
仿佛已在所难免!
即将在这天工之城下,用无数人的生命和鲜血,再次将大地染得猩红!
就在这千钧一发、空气都仿佛被冻结凝固、连心跳都为之停顿的致命时刻!
就在杨玉瑶深深吸了一口气,准备鼓起生命中最后一丝悍勇之力,将自己白皙脆弱的脖颈猛地撞向女死士手中那柄该死的、闪烁着幽蓝毒芒的利刃,从而结束自己性命、引爆天工之城死战意志的那一刻!
——异变再生!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