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掩上房门后,陆宸远便沉了脸色,墨色在瞳孔中翻涌。
院外的屋檐下已经亮起了灯笼,昏黄的光线落在他脸上,拉出明明暗暗的光影,让他看起来有几分森然。
黎青青踌躇了一会儿 ,才小心翼翼地上前了两步,“……村长,音音她……怎么样了?”
这时,陆宸远才发现黎青青和沈观竟然还没走。
“已经无碍了。”陆宸远眯着眼,打量了一下两人,视线落在沈观的肩头停了两秒。
那里很明显已经被处理过了,联想着之前黎青青在泉水中加的东西,他勾了勾唇,道“先前沈公子也受伤了,让大夫瞧瞧吧。”
闻言,沈观抬眸看来,两人目光相对,又很快错开,他淡声道,“不必了,青青已经帮我处理过。”
说着,他将身体侧了侧,避开陆宸远的打量。
黎青青身上有些特别之处,这点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而且,面前这位“温和”的村长,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我竟不知,黎姑娘还会岐黄之术。”陆宸远虽然笑着,黎青青却觉得背后毛毛的,冷意顺着脊柱往上爬。
“……呵呵,只是会些皮毛罢了。”黎青青牵强地扯了下嘴角,“今日让音音受了惊吓,我改日再来向她赔个不是,现下我和表哥先不……”
“黎姑娘和沈公子日后还是少来的好,我夫人身子弱,今日这般的惊吓可受不得第二次。”
陆宸远打断黎青青的话,目光也锐利了几分。想到先前的情况,他就忍不住后怕。
若非他来的及时,今日宋清音必受重创,尤其是沈观护着黎青青,却将她置于险境,他就忍不住迁怒。
他唤过一旁的春桃丫:“送黎姑娘和沈公子出去。”
逐客令下得干脆利落。
黎青青还想说什么,却被沈观轻轻拉住了胳膊。
沈观深深地看了陆宸远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有探究,有审视,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他对着陆宸远抱了抱拳:“今日连累陆村长和夫人受惊,沈某惭愧。先行告辞,改日再来赔罪。”
说完,半扶着脸色难看的黎青青,跟着春桃快步离开了陆宅。
院子里只剩下陆宸远一人,他目光沉冷地看着前方,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他在屋檐下又站了好一会儿,才转身朝书房走去。
——
处理完事务,陆宸远正准备回房休息,路过宋清音的卧室,却见她房中的烛火依旧亮着。
脚下的步伐顿了顿,还是忍不住推门进去。
本以为她还在昏睡,却没想到她刚进门就跟宋清音的视线撞个正着。
她穿着白色的寝衣,正靠在床上喝药。黑色的长发柔顺的披着,暖黄色的烛火笼罩在她身上,让她看起来越发娇弱。
也许是药太苦,她此时紧皱着眉,一脸的抗拒。
“……醒了,怎么不去唤我。”意识到自己盯着她太久,陆宸远轻咳了下,开口道。
“秋月说你在书房,我怕打扰到你处理事情,就没让她告诉你。”
宋清音用手帕擦了擦嘴,将药碗递给秋月。
秋月接过碗,视线落在两人身上,知趣的退下了,离开前还不忘将门阖上。
“对了,你的伤如何了?”想到昏迷前的那幕,宋清音就记起了他身上的伤。
那湿濡,黏腻的触感仍然在,想来伤的定然不轻,于是她也多了几分担忧。
“小伤,已经包扎过了,不必担心。”陆宸远笑了笑,走到他身边,替她压了压被角,“倒是你,夜里寒凉,还是要仔细些。”
“怎会是小伤,你莫大意。”闻言,宋清音皱着眉,满眼担心。
许是觉得没有亲眼见到,他又惯会逞强,说完她就直起身,去扒拉他的外衫,“我看看,流了那么多血,有没有好好处理。”
她语气急切,紧锁着眉头。
陆宸远心头一颤,下意识捉住她的手腕。
侧过头,目光落在她脸上。
女人鬓发散乱,脸色苍白如纸,那双总是沉静如水的眼眸里,此刻清晰地倒映着他的身影,盛满了前所未有的惊悸和后怕,还有一丝……真切的关心?
心口某个地方,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泛起一阵陌生的、酸涩的涟漪。
他深吸一口气,扯出一个安抚的笑容:“真的无事,已经让大夫包扎过了,夫人安心。”
手腕上略有些灼热的温度驱散了她身上的些许寒凉。宋清音这时才察觉两人过于亲密举动。
一直以来他们之间都是恭敬有余,亲密不足。此时骤然接触,男人清冽地气息裹挟而来,让她心下一慌,不自在的抽回手,避开他的目光。
“……那…那就好。”宋清音摸着自己的手腕,讷讷道,苍白的脸色慢慢浮起一抹红晕,让她本就出色的熔容貌越发娇艳。
陆宸远远看着宋清音的样子一愣,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深邃的眸子里闪过笑意,心情越发的好了。
“你好好休息,我明日再来看你。”他放软了声音,又将被子往上拉了拉,愈发体贴了。
做完这些,他就起身准备离开。刚抬脚,就感觉有人拽住了他的衣袖。
那力道很轻,却让他停下了脚步。
陆宸远诧异的回头,看着她,语气疑惑,“夫人?”
宋清音抬眼,那双清亮的眸子里不知何时浸满了泪水,欲落未落,让她看起来格外惹人怜惜。
她看着他,眼中充满了惊惧过后的疲惫和一种近乎哀求的依赖,声音轻得如同叹息: “夫君……今晚……能不能……别走?我……我一个人……害怕……”
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脆弱地颤动着,在眼下投下小片阴影,“就……就留在这里……陪陪我……好不好?”
最后几个字,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和祈求,像羽毛一样轻轻拂过陆宸远的心尖。
陆宸远身体猛地一僵。
他低头看着女人苍白脆弱的脸,她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恐惧和依赖。
不知道是不是又想到了先前惊险的一幕,她紧攥着自己袖子的手越发用力,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陆宸远沉默了许久。久到宋清音几乎以为他会像往常一样,用那无懈可击的温和笑容和体贴的借口婉拒时。
他听到自己用一种从未有过的、近乎干涩的声音低低应道:
“……好。”
这个字脱口而出,连他自己都感到意外。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刚才她无助哀求的眼神中,悄然崩塌了一角。
宋清音似乎也没想到他会答应得如此干脆,微微一怔,随即像是终于安心般,身体彻底放松下来,欢喜地应了一声:“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