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是...\"刘备面色煞白,死死攥住女墙边的箭垛。远处西凉营前,狼首战旗被狂风吹得几乎绷成直线,十万将士高举的长枪如林,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目的寒光。更远处,一抹银甲骑在雪雾中若隐若现,胯下极光马昂首嘶鸣,声震四野。
关羽丹凤眼猛地睁大,长髯因震惊而微微颤动。他盯着那道熟悉的身影,喉结重重滚动:\"神威天将军...难道孟起还活着?!\"话音未落,张飞已撞开人群冲了过来,蛇矛在青砖上划出火星:\"哪个天杀的在喊阵?待俺老张下去...\"话到嘴边突然卡住,豹眼瞪得几乎要爆出眼眶,\"等等...那匹马...那不是踏雪无痕的极光马?!\"
刘备抓住关羽手臂的手指深深陷进甲胄,看着西凉营中欢呼雀跃的景象,心中涌起惊涛骇浪。原本以为早陨于乱军之中的马超竟安然归来,这变数,又将给这乱世棋局添上怎样惊心动魄的一笔?
夜幕笼罩长安城郊,西凉军营篝火如星子坠地,将雪原染成赤红色的海洋。自传闻马超战死以来,这片营地头一回响起震天的欢呼,杀声与祝酒声混着烤羊肉的焦香直冲云霄。马腾立在主帐前,大手一挥便掀翻了禁酒令,酒坛破裂的脆响与士卒们的喝彩声此起彼伏,惊得城头守敌攥紧了兵器。
主帐内,青铜灯盏将李儒的影子拉得歪斜。他捧着酒爵的手微微发颤,玄色道袍愈发显得身形单薄:\"是吾谋划疏漏,累得少将军深陷绝境...\"话音未落,马超已执起酒坛斟满两碗,琥珀色的酒浆溅在两人交叠的手背上:\"先生何出此言?若不是我自负轻敌,怎会中了那昏君奸计?\"少年将军仰头饮尽烈酒,喉结滚动间目光如炬,\"往后破长安、诛国贼,还得仰仗先生运筹帷幄!\"
帐外寒风呼啸,帐内却热浪翻涌。马超提着酒坛走向诸将时,徐晃急忙单膝跪地,染血的绷带还缠着斧柄;张辽要起身行礼,却被他按住肩膀:\"文远兄的箭伤还未愈,这碗酒,我替你挡了!\"甘宁拍着胸脯大笑,锦帆贼的豪饮声惊得帐顶兽皮簌簌落雪;马岱默默将兄长斟的酒洒在地上,泪光倒映着火光,恍惚又回到少年时共饮马奶酒的岁月。
当最后一坛酒见底,马超突然跃上案几。他扯开衣襟,胸前的箭疮在火光中狰狞欲出,腰间狮吞口长剑折射出冷芒:\"今夜酒肉管够!明日——\"话音未落,十万将士的吼声已穿透帐幕:\"踏平长安!血债血偿!\"惊起的飞鸟掠过城头,将阴影投在长安兵将苍白如纸的脸上。
篝火映照下,马超举杯的手青筋暴起,琥珀色酒浆在碗中泛起细密涟漪。他仰头饮尽烈酒,喉间却烧起一团化不开的冰——潘凤脖颈喷涌的热血溅在他战甲上的温热,武安国被千斤阀重重砸下,典韦挥舞双戟力战至死的怒吼,还有孙策瞳孔涣散前,七窍涌出的黑血顺着他手腕蜿蜒的触感,此刻都化作钢针,密密麻麻扎进心口。
\"兄长?\"马岱见兄长握杯的指节发白,不禁轻声唤道。马超猛地放下酒碗,瓷片与青铜案几相撞,发出刺耳的脆响。他望向长安方向,夜色中那座城池像头蛰伏的巨兽,城楼上摇曳的灯火恍若豺狼的眼睛。天子的狞笑在他眼前交织成血色罗网。
\"都死了...\"他喉间溢出一声低哑的呢喃,只有身旁的董白听清了这三个字。少女悄悄攥住他的袖口,却摸到一片冰凉——甲胄下的掌心早已被指甲掐出血痕。那些本该鲜活的面容,如今只在他噩梦中反复出现:潘凤圆睁的双目,武安国双臂撑起的青筋,典韦断成两截的双戟,还有李通在乱军中回头望向他的眼神,带着将死之人最后的眷恋。
帐外传来此起彼伏的\"少主万岁\",却冲不散他眼底的阴霾。马超突然按住腰间长剑,狮吞口的獠牙硌得掌心生疼。这仇,何止是为自己。他要看着天子血溅丹墀,要让长安的每一块砖石都浸透仇人的血,要让那些在黄泉路上徘徊的亡魂,能攥着仇敌的心脏安然入眠。
龙涎香在铜炉中扭曲成狰狞的鬼脸,汉天子将玉盏狠狠砸向蟠龙柱,碎玉溅在阶下群臣脸上,惊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反了!都反了!\"他踉跄着踢翻御案,竹简文书如雪片纷飞,\"区区马超,竟三番五次坏朕大事!\"
刘备跪地:\"陛下息怒。西凉铁骑虎视眈眈,马超既未殒命,不如...\"话未说完,天子已抓起砚台掷来,墨汁泼在他大氅上。\"议和?\"天子踩着满地狼藉逼近,龙袍下摆扫过刘备颤抖的肩头,\"朕能让他坠入冰窟,就能再把他推进十八层地狱!\"
殿内气氛凝固如铁。吕布单膝跪地,方天画戟在青砖上划出刺耳声响。天子猛然揪住他的束发金冠,帝王冠冕上的珠串撞在他额角:\"你亲口禀报取了马超首级!如今他活生生站在长安城外,你当朕是三岁孩童?!\"
吕布喉结滚动,被攥得变形的脸上泛起青白:\"末将...末将当时亲眼见他坠入...\"话音淹没在天子癫狂的笑声里。阶下群臣纷纷伏地,唯有关羽按在青龙偃月刀上的手微微收紧,望着龙椅上那个形容疯魔的身影,丹凤眼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寒芒。
天子的靴底碾碎满地竹简,龙袍扫过立柱时震落金漆。他猛地抽出腰间天子剑,剑锋直指北方嘶吼:\"传朕旨意!天下诸侯即刻进京勤王!谁能献上马超首级,裂土封王!\"殿内烛火被声浪震得剧烈摇晃,朝臣们伏在青砖上的影子扭曲如鬼魅。
荀彧头戴獬豸冠,袍角沾着方才砚台泼洒的墨渍,膝行两步沉声道:\"陛下!西凉军因马超归来士气大振,长安城墙虽固,却难敌铁骑锋芒。臣请迁都,暂避...\"
\"住口!\"天子的剑尖瞬间抵住荀彧咽喉,龙涎喷在他苍白的脸上,\"朕乃天命所归!要朕弃城而逃?\"他突然狞笑出声,剑锋挑起荀彧的官帽,\"当年董卓迁都,百姓白骨蔽野,你想让朕也背这千古骂名?\"
刘备被拽得踉跄跪地,金镶玉的衣带扣硌得胸口生疼。天子另一只手掐住吕布铁甲护喉,三人在丹陛上形成诡异的三角:\"玄德!奉先!你们一个是朕皇叔,一个是天下第一猛将!\"帝王的指甲深深掐进二人皮肉,\"长安城门由你们亲守!待勤王大军一至,朕要踩着马超的尸首,重登未央宫!\"
殿外惊雷炸响,照亮天子扭曲的面容。吕布望着刘备骤然煞白的脸色,方天画戟在掌心沁出冷汗——他分明看见,天子眼中的疯狂。
夜色如墨浸透长安,未央宫檐角的铜铃在寒风中发出幽咽般的声响。天子癫狂的咆哮声穿透重重宫墙,惊起满院寒鸦。吕布在王允的示意下,脚步沉重地踏入暗处的偏殿,烛火摇曳间,洛阳王刘协一袭素衣静立阴影之中,手中描金药盒泛着冷冽的光泽。
\"看看这满朝乱象!\"王允甩开广袖,案上密报被震得微微发颤,墨迹未干的\"孟德已近长安\"几字在烛火下忽明忽暗,\"马超未死,天子已失心智。这长安城墙再坚,也挡不住西凉铁骑的怒火!\"他苍老的手指狠狠戳向窗外,浑浊的眼中闪着狠厉的光,\"计划必须提前!今夜子时,便是天赐良机!\"
吕布握着方天画戟的手青筋暴起,洛阳王缓缓打开药盒,三颗赤红色的丹药在金丝绒衬布里泛着妖异的光。少年苍白的指尖夹起其中一颗,声音冷得像淬了冰:\"陛下每日寅时必服丹药。子时三刻,我会引他服药。\"
\"奉先!\"王允突然抓住吕布的铁甲护肩,枯瘦的手指几乎掐进肉里,\"即刻调心腹兵马把守宫禁,封住所有宫门!待天子一倒,要挡住刘备的大军!\"
更漏滴答作响,三人的影子在青砖地上扭曲纠缠。远处传来巡夜甲士整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又渐渐远去。
雕花檀木案在青玉镇纸的重击下裂开蛛网状纹路,天子的龙袍下摆扫过满地狼藉,鎏金香炉倾倒,龙涎香灰如血般洒在蟠龙柱上。他扯下冕旒狠狠摔在地上,十二颗东珠迸溅而出,其中一颗滚到蜷缩在角落的内侍脚边,映出少年人惊恐的瞳孔。
\"滚!都给朕滚!\"帝王嘶哑的怒吼震得窗棂嗡嗡作响,案头竹简被他挥臂扫落,锋利的竹片在青砖上划出刺耳声响。直到最后一名宫人跌跌撞撞退出书房,天子才瘫坐在蟠龙椅上,喉间发出困兽般的低喘。烛火将他扭曲的面容投在墙上,狰狞的影子随着剧烈起伏的胸膛不断晃动。
门外突然传来内侍尖细的通报:\"洛阳王求见——!\"
天子猛然抬头,冕冠上残留的珠串摇晃出细碎的声响。他死死盯着紧闭的雕花木门,喉结滚动两下,将药盒重重合上:\"宣...\"
雕花木门吱呀洞开,洛阳王刘协捧着描金食盒款步而入,忽被刺鼻的酒气撞个正着。满地狼藉中,天子歪坐在蟠龙纹地毯上,冕旒歪斜,玄色龙袍沾满酒渍,鎏金酒壶滚落在破碎的竹简堆里,壶嘴还在汩汩淌出残酒。烛火摇曳间,帝王发红的眼眶里跳动着癫狂的火苗,与案头未合的药盒遥相呼应。
\"皇兄这是...\"刘协压低声音,膝行至天子脚边。他垂眸掩住眼底的冷光,指尖拂过天子散落的束发玉簪,\"听闻马超死而复生,您忧心国事竟至如此?\"话音未落,天子突然揪住他的衣领,酒气喷在他苍白的脸上:\"放肆!你敢来笑话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