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洪县四大班子,都在县委大院里的红砖瓦房办公,在县政协那略显陈旧的办公室里,胡延坤主席的办公室弥漫着凝重氛围。
胡延坤主席缓缓抬起头,目光深邃而坚定,郑重地点了点头,语气斩钉截铁:“只有辞职、别无他路。” 他的话语仿若重锤,在这不大的空间里回荡。
胡玉生道:“凭什么,凭什么沈鹏就是县委常委,我就得辞职,沈鹏办的那些事,枪毙都不够,我不过是经营失策,大环境导致的亏损,说到这里,石油公司亏损和沈鹏也有关系,那个县修路修两个圈啊,外面的车根本进不来,靠东洪县这几辆破车,能养活石油公司吗?再者说了,修的路还成了豆腐渣,凭啥沈鹏就能背个处分,我就得辞职。”
胡延坤眉头紧皱,提醒道:“小点声音,这是县委大院,不是咱们家。”
胡延坤长叹一声说道:“道理很简单,沈鹏的大舅是市委常委,就这么一个道理,谁会真正的动他?”
胡玉生满心的不满瞬间如火山喷发,他猛地伸手,一把抓起桌面上的包,手臂挥舞间,带起一阵风,桌上的文件被吹得沙沙作响。他愤愤不同的转了身,大步朝门口走去,每一步都踏得极重,仿佛要将心中的愤懑通过脚下传递出去。走到门口,他伸手用力拉开门,门撞到墙上,发出 “砰” 的一声巨响。他侧过头,对胡延坤说:“爸,我再考虑考虑吧。” 然而,他所谓的 “考虑考虑”,不过是在混乱思绪中挣扎,实则并无太多主意。
离开父亲办公室后,胡玉生径直来到汽车上。他又重重的关上了车门,心里也是暗道:“我就不信了,别人不知道你沈鹏倒卖修桥的材料,我还不知道,加油站的材料,就是买的大桥的材料,大不了鱼死网破嘛。
与此同时,在县一中那充满书香气息却又剑拔弩张的校长办公室里,一场激烈冲突正如火如荼地上演着。李爱芬,这位四十多岁、性格泼辣得如同火焰的女老师,此刻正满脸怒容,双手叉腰,与马立新校长针锋相对。
她的眼睛瞪得如同铜铃,直视着马立新,大声叫嚷着,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火星,要将这办公室点燃。马立新校长则一脸无奈与尴尬,手里拿着一份文件,装听不到。
旁边的县一中办公室张主任不断地解释着,可在李爱芬的怒火面前,这些话语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张主任是位五十多岁的女老师,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痕迹,但她眼神中透着温和与干练。平日里,她与李爱芬关系不错,见李爱芬越说越激动,赶忙快步上前,站在两人中间,一边伸出手轻轻安抚李爱芬,一边和声说道:“爱芬,先别着急,咱们慢慢说,校长的为人你还不知嘛,怎么可能是校长要整你嘛。”
在张主任的劝解下,李爱芬那如同汹涌波涛般的情绪才逐渐平静下来,她喘着粗气,胸脯剧烈起伏,狠狠地瞪了马立新一眼,然后一屁股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马立新见状,拍了拍胸口,长吁一口气,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他看向李爱芬,耐心说道:“李科长,我都跟您说了,不是一中要给您记旷工,是县长暗访时发现您脱岗了,焦县长交代,要看一中的考勤表,学校能怎么办,还不是只有如实考勤?”
李爱芬一听,立刻又炸了起来。她猛地站起身,捋了捋袖子,那架势仿佛要与人干架。她大声说道:“我不认识什么县长、省长,我只认识您校长。县长查岗查到我的问题,那您为什么不能帮我说句话?考勤的事只考我一个人旷工,我倒想问问县长,他知道我以前没来过吗?还不是你们怎么报,他们就怎么认,我不管,我没有迟到。” 她说话时,唾沫星子飞溅,脸上的表情因愤怒而有些扭曲。
马立新确实是抓教育的一把好手,在教学理念、师资培养等方面颇有建树,可在抓管理方面,尤其是面对像李爱芬这样无理取闹又有些背景的女老师时,却显得力不从心,感到头痛不已。此刻,他苦笑着,试图再次解释:“县长就是来查您岗的,人家肯定提前做了准备。我们知道县长到学校的时候,他已经在学校待了半个小时了。如果您不信,可以问张主任。”
张主任连忙点头,附和道:“爱芬,马校长说的是实话,我们都不知道县长是来暗访的。” 她的眼神中满是真诚,希望李爱芬能够相信。
然而,李爱芬却不买账。她不满地喘了口气,挑起眼眉,眼神中透着怀疑与不屑,先看了看校长,又看了看张主任,说道:“张姐,平日里咱俩关系好,但这个时候您说的话我不信,我知道您和校长是穿一条裤子的。” 她的语气充满了猜忌,仿佛在她眼中,所有人都在针对她。
马立新听完,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怒火。他 “啪” 的一声,重重地一拍桌子,桌上的茶杯被震得跳了起来,茶水溅出些许。他站起身,手指着李爱芬,大声说道:“李爱芬,您太过分了!什么时候我们成穿一条裤子的,你说县一中的中层干部,你说这是毫无根据、诋毁斯文!” 他的脸因愤怒而涨得通红,额头上的青筋暴起。
张主任也被李爱芬的话激怒了,她的脸色变得阴沉起来,语气也变得严厉:“爱芬,我警告您!我不像马校长那样好说话,您要再胡说八道,我可就不客气了。” 她双手抱在胸前,眼神中透着威严,与平日里的温和判若两人。
李爱芬看了看人高马大、身形彪悍的张主任,心中不禁有些发怵。她虽然泼辣,但也知道真要动起手来,自己绝非张主任的对手。于是,她不屑地 “哼” 了一声,说道:“记我旷工也可以,我认了,但我不去参加什么考试,那个考试我考不过。要是非要我考,组织上必须给我安排人替考。要是我没过,我还会来闹。” 她昂着头,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完全不顾及自己作为老师的形象。
马立新气得浑身发抖,他用手指敲着桌子,对张主任说:“您看看,这还有一点为人师表的样子吗?要县一中找人替考,考不上还要找一中麻烦。李爱芬,您搞清楚没有?让你考试的是县委县政府,有能耐您去找县委县政府闹去,在一中闹算什么本事!” 他的声音因愤怒而有些颤抖,对李爱芬的行为感到无比失望。
李爱芬却毫不畏惧,她大声回怼:“你以为我不敢吗?不就是个焦杨那个女县长吗?多大个能耐就当了县长,要不是我们姐夫,她爸能到这一步,她能当副县长?开什么玩笑。我收拾了焦杨,我再去县长办公室,大不了我去他办公室脱衣服,我看他怎么收场!”
张主任见状,一脸惊恐地看了看马校长,急忙说道:“爱芬,您可别犯傻!县长是个年轻人,他媳妇在平安县也是领导干部,家里有关系。您要是让县长下不来台,这个局面可没法收拾。”
李爱芬却哼笑一声,满不在乎地说:“你们读书的时候不是说‘唯小人与女子为难养也’吗?我还不信呢。一个县长能把我一个女老师怎么样?还能动手打我不成?他要是敢动我一根手指头,我马上找人把他的腿打断!真以为我们姓李的都好欺负啊?”
张主任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你是姓李,人家县长也姓李。爱芬啊,该考试咱们就复习,可千万别和县长胡闹,教育局的吕局长,吕振海的本家啊,不一样的被拿下来嘛。”
李爱芬一听,眼睛一亮,说道:“吕振海也是软蛋一个,我倒要会会这县长,看看他是不是吃奶长大的,是不是把女人都当成阶级敌人来整。” 说着,她一甩头,大步走了出去。张主任还想劝她,马校长一把拍了桌子,厉声说:“张主任,您劝她干什么?县一中已经管不了她了,那就让县委县政府来管吧。如果县委县政府也管不了,那还有市委市政府呢!唉……” 马校长的声音中充满了无奈与疲惫,他对李爱芬彻底失望了。
就在这时,食堂的黄老板走了进来。马立新看到他,心中暗自叫苦,无奈地摇了摇头,苦笑着想:这个比刚才那个还难缠,这俩人是商量好了来找一中的麻烦。
黄老板满脸堆笑,那笑容却显得有些虚伪。他伸手在裤子上擦了擦,那裤子上满是油渍,原本的颜色都已看不真切。他没什么文化,为人也极为不讲究,穿着一件蓝色粗布大褂当围裙,大褂上同样沾满了油渍,还散发着一股浓郁的葱花香味,随着他的走动,那味道在办公室里弥漫开来。
黄老板从兜里掏出烟,他熟练地弹了弹烟盒,弹出一支烟,直接扔给了马校长。马校长下意识地伸手接住,却也是没有接住,脸上露出一丝尴尬。张主任见状,赶忙弯腰捡起烟来,放在桌子上之后,刚想起身躲开,她实在受不了这烟味与黄老板身上的味道混合在一起的怪异气息。马立新却说道:“哎,张主任,您别走,正好听听咱们黄老板又有什么高见。” 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嘲讽。
黄老板满脸横肉,那肉随着他的表情抖动着。那胡子稀稀拉拉的,显得有些滑稽。他的眼神和黄老县长一样,都带着一丝威严,不过在马立新看来,那只是虚张声势。他直接开口道:“马校长,重新招标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我大哥说的话不算数了?” 他说话时,眼睛紧紧盯着马立新,仿佛要从他脸上刮出油来。
马立新苦笑着解释:“黄老板,我那天其实是想保护您的,但是人家县长是个耿直又细心的人,他在饭桌上问起是谁承包的食堂,我实在搪塞不过去啊。” 他摊开双手,一脸无辜的样子。
黄老板可不管这些,他也不顾什么礼仪,从兜里掏出烟盒,直接顶到嘴边,用牙咬出一根烟。然后,他在兜里摸了半天,也没摸出火柴。他看到校长桌子上有个打火机,也不打招呼,就很自然地拿过来点着烟,之后又顺手把打火机放进了自己兜里。马立新看到这一幕,心中一阵恼火,但又不好发作。
黄老板抽了两口烟,吐出一个个烟圈,说道:“马校长,我不管你们用什么程序、什么方法,县一中的食堂必须由我来承包。您想想,如果我不在一中干,我去干什么?二中、三中我进得去吗?要是我不在一中干了,我这一摊子锅碗瓢盆放到哪里去?我这里的七大姑八大姨,又到那里去?到时候我可就要搬到您家去了,我们在您家开小灶,马校长,到时候您可得养活我这一大家子人啊。” 他一边说,一边用烟指着马立新,那态度十分嚣张。
马立新皱了皱眉头,说道:“黄老板,您现在还欠一中接近二十万的承包费呢,您还找我算账,我找谁算账去?”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愤怒与无奈。
黄老板抽了一口烟,接着 “呸” 的一声,磕了一口浓痰,直接吐在办公桌前的地面上。那浓痰在地上溅开,显得十分恶心。他很是不满的说:“马校长,你别跟我算帐,这笔账,咱们算不清。” 然后,他拿起笔筒里的一支笔在手里转起来,一边转一边说:“不是我不愿给你们承包费,实在是现在一中的校园管理问题太大了。走读生不在学校吃饭就算了,住校生也千方百计不在学校吃饭。他们不在学校吃饭,我的食堂里饭菜卖给谁啊?我每天要浪费多少材料,这笔账谁给我算?我之前提了几次要求,县一中必须实行封闭式管理,所有学生中午这一顿都必须在学校吃。我们也愿意做出让步,老师的午饭我们管了。结果那,大门就是管不住,门口一堆卖饭的。” 他说话时,手舞足蹈,也是唾沫星子乱飞。
马立新当然知道黄老板说的是事实。县一中的两个食堂都由姓黄的承包,如今食堂已经形成了恶性循环。学生根本不在学校吃饭,学校门口有很多卖饭的,他们推着三轮车、倒骑驴,做几样可口的饭菜,价格比一中食堂还便宜,这确实对一中食堂的生意造成了不小的影响。但他也清楚,黄老板这是在强词夺理,想以此来继续霸占食堂的承包权。
黄老板说完这些还觉得不满意,又用手指指尖重重地敲了敲办公桌,那桌子被敲得 “咚咚” 响,他说:“马校长,我们现在都在亏钱啊,我不找您要钱就不错了,你还找我要承包费?我去找谁要钱去。”
马立新再也忍不住了,他不客气地说:“学校大门不是没关过,学生翻墙都要出去吃,我总不能让班主任把刀架在学生脖子上吃饭吧。黄老板,你还是要找找自己的原因。您要是觉得亏钱,可以不干嘛,没人非得让您在我们学校做食堂。” 他站起身,直视着黄老板,眼神中透着坚定。
黄老板一点都不畏惧,他向前一步,逼近马立新,说:“怎么,马校长,您以为我大哥退了,教育局就成你们家的天下了,一中就由您说了算了?马校长,您信不信,我现在打个招呼,一中就能把您换下来。”
马立新冷笑一声,毫不退缩,他说:“好,姓黄的,我今天把话也撂在这,我就等着您来免我的职。您要免我的职是吧?那行,这县一中的校长我不干了,你们黄家人谁爱干谁干。你呀,现在就是县一中校长了。” 说着,他就起身,大步离开了办公室。他心中充满了愤怒与失望,对黄老板的嚣张跋扈感到无比愤慨,也对学校当前的混乱局面感到深深的无力。
马立新一走,黄老板反倒没辙了。他愣在原地,脸上的表情一阵白一阵红。过了一会儿,他才追在马立新后面说:“哎哎,您这个校长,咋跟个犟驴一样,说不干就不干了啊,你怎么能他妈和厨子一般见识……”
此刻,正直下课,马立新在学生中威望极高,正好有学生看到这老板在后面追着校长又吵又骂,自是不服气,本就对食堂有怨气的热血少年顿时就点燃了怒火,大家一传十,十传百,一哄而上,直接将这黄老板围堵起来一阵狂揍,这个时候,不知是谁振臂一呼,我们砸了他的食堂……
这振臂一呼,喊到了学生的心坎里,愤怒的学生如同洪流一般,争先恐后的朝着食堂奔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