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108.倔驴一头
“想必二位哥哥心中已是憋坏了的，但问无妨。”
段维宽没说话，接过秋桑手里余下的半碗粥，将人遣出门后，这才看向她，“脖子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儿？”
“伤？”段满枝只一愣，条件反射般摸向颈侧，力道大了些，措不及防便倒吸一大口凉气，“嘶。”她这才想起来，不想睡了两日，这伤竟还疼着。
“这…这伤…这伤是……”她一时想不出由头，便只别开目光挠了挠头，脑海间却尽是那日在回府的路上被人刺杀的情形。
想必那日阿兰是替她买了胭脂，却也没来得及抹上，这一回府，脖子上被付奚勤掐出的青痕自是全被看了去，而这个“全”，恐怕也包括柳氏和段振儒。
一想到这，段满枝顿时有些愁，先不说她才刚醒，一时间编不出这么多由头来应付，便是能，恐怕也是漏洞百出的。
“我…我也不太清楚，想必是那日慌乱间被歹人所伤，记不太清了…”段满枝有些心虚，主动接过段维宽手里的粥自个儿喝起来，赶忙转移话题，“话说，那日行凶之人是受谁人指使，大哥哥可有眉目？”
她这一问，只见自家大哥却是眉眼一暗，更显厉色，便是站在身后的段维柏此刻也是满脸担忧的看她，眸中更是些许责备。
“此次来人不是针对侯府，而是早早得了你的行踪，守在你的必经之路上，纵使牵连无辜百姓，也想要就此取你性命，幸好…”段维宽心中后怕，又像是觉得侥幸般松了口气，面上具是忧愁与自责。
幸好…幸好身边跟了护卫，倘若真出了什么事，他怕是以死谢罪，也难熬明明猜得她这如今胆大包天的妹妹正在做些以身犯险的事儿，却依旧纵容，不闻不问。
段满枝闻言却是当即坐直了身子，“这么说，大哥哥已然知晓幕后之人是谁了？”
“不知。”段维宽没好气的重新替她盖好了被褥，生生按了回去，裹的严严实实。
段满枝瞧他不太自然地别开眼，些许不解的看向身后的段维柏，见她瞧来，对方亦是摇头，面上神情像是跟他大哥一个模子里头刻出来的。
段满枝只好收回目光，也没追问，那二人分明知晓，却有意瞒她，若非是在她昏迷期间已经替她解决了此事，便是那幕后之人身份尊贵，地位之高，倘若不是证据确凿明了，定然动不得他，而倘若是前者，那二位哥哥又何必瞒她？那必然只能是后者，怕她咽不下这口气，不等伤好便要寻上门，于是只好闭口不谈。
见她神情有异，二人对视一眼，段维宽当即弹了弹她的额头，将她唤过神儿来，“莫要再胡思乱想，现下只管好好养伤，你这胳膊若还想要，便在府中安分些时日，可不能再四处胡走了，我亦会知会了门房，叫他们这些天都不能再轻易放了你出去，给我在府中安心养伤，直到痊愈才好，否则这门，你是一步也别想出了。”
不等她回答，段维宽却已是起了身，半点儿商量的余地也没留，只替她掖了掖被子，当即出了门去。
段满枝此时被捂的几乎只露出半个脑袋，费了好大的劲儿方才抬起下巴，压下脖子附近的褥子。
段维宽走了，段维柏却是没走，还在她榻前，见状笑着替她扯了扯被角，随即却是面上微衰，像是觉得无可奈何般弯腰看她，拨了拨她耳边挠的她有些痒痒的发丝，“近些天司察鉴受理了不少古怪的案子，人手实在不够，二哥哥本该昨日便被派了出去的，奈何枝儿一直也没醒，实在叫我放不下心来，这才堪堪拖到了现在，如今已是不能再多留了。”
段满枝闻言，心中自是虚的，此刻段维柏离她离得近，一双眼睛一眨不眨的看她，与其说是叮嘱，不如说是审视，但凡她流露出一星半点儿的怯色，怕是也要就此被其尽收眼底。
她只得强装镇定，顶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面上乖巧极了，“二哥哥要去多时？”
段维柏只叹上一口气，“少则半月，多则月余。”
“那…二哥哥路上当心。”段满枝止不住的有些结巴，实在受不住他二哥如此凝视她的目光。
“枝儿，乖些吧。”他俯身，温热的额头抵着她的，闭上了眼睛，像是妥协前的最后一次劝导，“非得这么做不可吗？”他看尽了她藏在盒子的东西，精明如他，思前想后的一串，如何能猜不出她想要做的究竟是什么，“前人的冤孽，为何非得由你去摆平，叫你身处险境。”
他的声音极轻，两步开外便要听不见，却是结结实实的砸在段满枝的耳朵里。
“二哥哥放心，枝儿绝不会牵连侯府，更不会让二哥哥就这么死了。”
他却是陡然睁眼，像是有些恼怒，又有些委屈，他绝非只是想要自己活命。
可段满枝却像是料到他要说什么似的，早早截住了他的话头，“我知道，二哥哥是担心我，即是如此，枝儿亦是一万个不愿意二哥哥出事的，二哥哥只管做好司察鉴之事，枝儿保证，等二哥哥再回来，府中定然依旧一片宁静祥和，安乐如故。”
他只一愣，静默着看她好半晌，随后方才长长叹出一口气来，“倔驴一头。”
段维柏离开了，出门前从袖中掏出一柄短刀跟一把袖弩，包好了藏在她里侧的床头，这才稍稍放下心来，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直等外头的脚步声尽数离去，秋桑端着擦换的药膏进来，拆开她胳膊上的布重新上了药，又再次包好，这才拨开她的头发瞧她脖子上的伤，一双眉毛拧的跟麻绳儿似的。
段满枝只笑着看她，下一秒便被脖子上的刺痛疼的敛回了嘴角，再看那小女使，暗里剜她一眼，像是责备，显然是故意的，半晌却又悄悄红了眼，好似疼在她身上似的。
段满枝只有些哭笑不得，好说歹说的才将人儿给哄好了，直等人端着东西出去，立马坐起身来，悄声往头顶上一唤，“地雀。”下一秒，榻边不远的窗户悄然打开，又霎时合上，面前陡然多出一人儿来，身上散着淡淡的药香，显然也是受了伤的。
“如何？伤的可重？”她瞧不清晰，地雀浑身上下都裹的严实，面色无常，若非有几分药味儿，她还当真瞧不出什么异样来。
“几处擦伤罢了，几日便能好，不及小姐伤的重。”他说罢沉默一会儿，却是陡然跪下了，“此次若非阿兰是也在，地雀定然护不住小姐，实在有负小姐所托。”
他难得正经，段满枝陡然却是笑了，“即是如此，将功补过便是。”这小雀鸟已是几人当中最好哄的一个。
地雀闻言，当即便抬起头来。
“那刺入我手臂的箭矢，现在何处？”
“已是被大少爷取走了。”
他这话说的隐晦，说是取走，也不过是不想叫她瞧见，那支断箭，必然便是知晓幕后之人的关键。
实则段满枝猜得几分，纵使她近些天风头出的有些太过，可真要说得罪了谁，那也是万万没有的，更何况如今她与姜全卿尚且有婚约在身，又是太后钦定，便是遭人嫉恨，恐怕也得忌惮着这层身份，更何况还是当街行凶，怕是如今整个大周朝内敢这么做的，零零总总的也找不出几人儿来。
可如今这人儿不仅这么做了，更是做的毫无顾忌，非是想要置她于死地，事情做的急，破绽也就多了，比如那残箭，只两日便叫她大哥哥找着了主人家，又是叫堂堂宣平候府也不敢轻易动摇的人儿，掰掰手指也就这么几个了。
至于为何破绽百出，来的匆忙，恐是前些日子见她与太子献从半缘楼出来……
段满枝如此想着，禁不住便笑出了声儿，那姜全裴当真是个不听劝的主儿，她本紧着手边的事，不愿与之多做纠缠，嘴上制衡两句便也罢了，当真是没想着要将其弄做姜全玺般的下场，可这人儿非是个自作聪明的，怕是咽不下寿宴时的两口气，逮着机会便想要置她于死地了。
所幸，怕也只是楼里的人儿瞧见了她二人，这才知会了自家主子，谈话时姜全献的人儿具是守在门外，外人轻易靠近不得，想来是没叫那姜全裴给听了去，要不然也不会如此以身犯险，不如去官家面前参她与太子献意图逼宫来的容易，坐享其成。
“九皇子府守备如何？”
那榻上的人儿先是安静了好一会儿，陡然开口，却是一语中的，地雀不免一惊，回想方才，他可什么也没说，如何这般轻易的就被猜中了？
“问你话呢？”段满枝捻了点儿茶水弹向他，先前姜全裴那边便是地雀在盯着，九皇子府的守备如何，没人比他清楚。
“寻常守备。”地雀回神，赶忙接话，“外头多是四皇子那边送去的人儿，里头便是九皇子身边信赖的亲信。”
段满枝闻言只暗自思量，半晌才道，“倘若叫你几人加上阿兰是，闯的进去吗？”
地雀陡然惊愕地抬起头来，他实在小看了自家小姐的胆量，大少爷前脚才说了知会门房的事儿，却不想这头后脚便已是想着要去抄那九皇子的府邸了。
“当然，不是从正门杀进去，找个僻静些的侧门，卸了里头的人手，外头的人儿能不惊动就不惊动。”
当然，纵使是姜全臻到时闻声赶来，她也是不怕的，比起姜全裴的性命与后路，对付她，想必那四殿下也感不了几分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