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107.刺杀
回府的路上，马车往红樱巷的方向将阿兰是先行送回去，段满枝则有些郁闷地倚在窗边，若有所思。
这付奚勤似乎比她想象的还要难缠一些，主要是倔的，像头驴，耳朵还不好使，总听不进人话，人到中年谁也不服，倒是不大好摆弄的。
今个儿她将地雀也一道带了回去，那付奚勤被她如此刺激一通，想必也不乐意瞧见她的人监看在身边，怕是得揪出来过两招泄气。
段满枝顿时轻叹，一扭脖子，“嘶”的一声，倒吸好大一口凉气。
她那向来娇嫩的脖子今天被付奚勤如此没轻没重的一掐，死死按在了墓碑上，现下不光两片肩胛骨处磨的有些疼，便是脖子褪了红，也有几分青色了，若是就这么回去，定是要被府里的下人瞧见，少不了传进柳氏的耳朵里。
段满枝只得掀起轿帘子往外瞧，随后冲不远处的胭脂铺子指了指，看向地雀的同时又收住了话头，这小盘卫如此打扮，怕是要吓着店里的女客，于是只得看向一旁的阿兰是，掏了银子递过去，“回去前再帮我个忙，替我去那胭脂铺里买盒能遮住面色的胭脂。”
“不用去医馆？”阿兰是拧着一双眉毛，看她脖子上欲往紫色偏去的青痕。
“不必，府中有活血化瘀的药，敷一敷，几日就没事了。”她随即冲阿兰是眨了眨眼，催促着他下了马车，“主要是将现下应付过去，可不能叫我母亲知晓了，若是如此，往后怕是难得出门。”
阿兰是无奈，只得依她。
马车便停在路边，挨着巷子，那胭脂铺就在对面不远，近的很。
地雀冲着阿兰是远去的背影看了看，见人走远了，这才看向她，“那付奚勤如今几乎便是泰安帝的眼中钉，当初一回京便被收回了兵权的，现下放任京中逍遥，也不过是碍于情势，既不安排职务也不给批钱财，便是在任其自生自灭。”
他自然不是在怀疑自家小姐的打算，只是那付奚勤如今名存实亡，手里半点儿实权也没有，纵使身手不错，可光凭他一人，又如何能成事？他不过是不明白，段满枝如此费尽周折的拉拢他又有什么用呢？
像是瞧出他眼中不解，段满枝却只笑，并打算多做解释，“我自是知晓，才叫你前去打探。”
地雀却依旧瘪嘴，“此事本不该小姐来做。”姑娘家家一个，倒好似比些男子都活的水生火热些。
“此事自是该由我来做。”段满枝反驳道，半点儿也不含糊。
如今那尚且被关在宫中的小质子是她的人，这事儿自然就该她来做，
地雀只暗里嘀咕一声儿，像是为她不平似的。
他向来没什么正形儿，刚来她院儿里那会儿还好，如今跟着她的时间长了，像是晓得了她的脾性，若非是出了恼人儿的大事，向来放纵他们，不加约束，于是这人儿平日里只愈发的活泼好动起来，没了半点儿盘卫该有的慎行谨言，如今在她跟前儿，竟也敢嘀嘀咕咕了。
段满枝只瞪他，瞧他张了张嘴，像是还想说些什么，一双哀怨的眼睛看向她，却是瞬息之间变得锐利，双手更是迅速按向腰间的短刀，随即冲她使了个眼色。
段满枝尚且没这能力，觉不出有什么不对劲的，可瞧地雀的意思，却分明是听见了什么动静，顿时也是绷紧了身子，不敢动作。
此刻马车外头尚且喧闹，叫卖吆喝不绝于耳，正是闹市，想必即便有人对她不利，也不会堂而皇之的在此处下手。
她这头尚且想着，下一秒便见一只羽箭扎穿了车窗上垂下的帘子，若非地雀眼疾手快，这一箭怕是就要直直刺入她脖颈了。
事实狠狠打了段满枝的脸，对面那个，是个不怕事儿的，纵使闹出大动静，也不惜想要她的命！
“快下车！”
她已然来不及多想什么，穿书这么久，这还是头一回遇见真刀真枪往她脸上招呼的，哪里能不怕？于是只更加不敢耽搁，赶忙提起裙摆跳下马车。
外头人们依旧悠然自得，那一只羽箭尚且没引起什么太大的动静，可这人儿，却分明还在暗处盯着她。
“小姐，去找阿兰是，快！”
地雀警惕的看着四周，将她护在身后，右手按在刀鞘上，缓缓将她往胭脂铺的方向引去。
“他们的目标是小姐，去找阿兰是，在胭脂铺里躲一躲，想必里头客多，他们也不敢乱来。”
地雀如此说也不过是想要宽慰她的情绪，她哪里能不知晓？敢当街放箭的人儿，难不成还会在意那区区几个店客不成？
可她明白光明白，却也乖乖提着裙摆往那处跑了，找了阿兰是回来，总也能多几分生机。
可还不等她跑出几步，便觉身后“嗖嗖”几支羽箭再度破空，声响不大，却是凌厉骇人，段满枝赶忙提了脚步，那箭便落在她后跟处不远，扎穿了她的裙摆，死死钉在地上。
“快走！”
箭雨是从身后的酒楼里射出来的，地雀自身后已然招架的有些吃力，对方显然也没想着要顾及什么无辜，段满枝耽搁不得，赶忙扯裂了衣袍，此刻街上百姓已然动乱，慌不择路，看着身边倒下的躯体更是惊骇失智，已然痴痴的找不着北。
段满枝瘦小的身躯被人潮拥挤着带动，逐渐偏离了胭脂铺的方向，索性自上而下看的大也是人头攒动，想必对方一时找不着她，这箭雨方才停了一时半刻。
段满枝赶忙趁着这会儿的空档拨开人群拔腿就跑，胭脂铺处阿兰是亦是听见动静，手里攥着只小银盒子匆匆出来，见其跑的狼狈，赶忙伸手便要接。
段满枝这辈子也没体会过被刀刃扎进肉里的滋味，更何况还是带着倒钩的箭矢，这算是头一遭，直直扎穿了她的左臂，只是这体验不要也罢，荒唐的是她从前极度好奇过这种滋味究竟是如何感受，现下算是知道了，清清楚楚。
她看着阿兰是伸出的右手正觉得松下一口气，随即便觉心头一震，可惜半点儿也不疼，甚至压根儿没意识到手臂上的状况，可还不等抓住阿兰是的手，下一秒便觉眼前蓦然一黑，浑身恶寒，直到软了双腿被阿兰是抱进了胭脂铺里，方觉左手臂上的伤口剧痛难忍，每动一下都觉得好似里头的倒钩牵扯着皮肉，几乎让她有些无法保持清醒。
“阿瞒！”
“地雀…地雀还在外面。”
段满枝几乎是咬着后槽牙好不容易才憋出这么一句，阿兰是的声音像是隔着远山，又像是隔着厚厚一层水雾方才传进她耳朵里，虚虚实实，她的脑袋清醒的很，可惜身体不听使唤，虚冷无力，像是随时都能晕死过去，不省人事似的。
阿兰是却是不做理会，径直抱起她，面目森冷，“担心担心你自己吧，他身手不差，孤身一人若要自保，绰绰有余。”
段满枝听完这话便径直晕死了过去，也不知是血流的太多，像是开了闸的水，还是被生生疼晕的，总之最后究竟是如何脱险的半点儿也不知晓，更不清楚地雀与阿兰是的状况，只觉迷迷糊糊间飘在云端，左手臂上疼痛难当，像是有人凿开了她的伤口，扯拽着那带着倒钩的箭矢来回抽动了好几番，像是施刑。
一觉醒来，昏昏沉沉，身上的冷汗黏腻的像是刚从瓢泼大雨之中飞奔回来，湿的夸张，还不等目光所及之处尽数清晰，只好似瞧见无数个人头拥在她榻前，离的最近的一个男人留着花白的胡须，正夹起她手臂上的断箭，像是没发现她的动静似的，二话不说，利落的径直拔了出来。
一瞬间像是看见了天堂上的圣光，段满枝甚至没来得及疼的叫出声，便再度晕死了过去。
毁灭吧，这罪谁爱遭谁遭。
再度醒来，已然不知是几时，窗外天光尚且大亮，段满枝盯着房梁怔愣了好半晌，方觉躺的麻木的身体有了些许知觉，再一动，便觉左手臂上的伤再度疼的撕心裂肺，几乎叫她瞬间便冒了一头的冷汗，湿了枕巾。
她长到如今这么大，哪里遭过这些罪，再痛也不过是先前徒手接下秋桑手里的刀，在手掌心里划了条口子，哪里能跟现下这将她手臂前后生生穿了个窟窿眼儿的来比？
“小姐？”
秋桑手里端着碗刚焖好的清粥，正从小厨房里盛过来的，那太医说了，小姐今个儿下午便能醒，生生躺了两日，一口东西也没吃，醒了定是要饿的，于是早早煮了这粥，小火焖着的，现下端来晾上一会儿，醒了便能直接吃。
却不想刚进屋，便见那榻上的人儿却是已经醒了，有些勉强的撑起半边身子正要坐起来，像是陡然听见她的动静似的，缓缓扭过头，一张小脸儿煞白，毫无血色。
“小姐…小姐你醒了！”
秋桑只一顿，随即几乎有些兴奋的找不着北，将手里的粥往桌子上一搁，愣是没想着上前扶一把，却是径直跑去北院儿报喜去了。
段满枝无言，那小女使跑的飞快，活像是后头有人撵她似的，都来不及等她出个声儿，一溜烟儿便没了影儿了。
府里的人儿来的更快，几乎在她勉强理好身后靠着的枕头正松上一口气时，房门便陡然被人推开，“砰”的一声砸在墙上。
“小妮子！如何了？渴不渴？饿不饿？伤口疼不疼？有没有觉得还有哪里不舒服的？尽管跟三哥哥说！那老太医说你今个儿下午便能醒，不想竟真的醒了！幸得秋桑熬了果腹的热粥，要不要喝一点儿？嗯？”
他三哥哥平日里向来如此，从前还觉得是天真烂漫，现下话语急切，尽数都是因为她，段满枝纵然欣慰，可奈何自己现下大概是有些神经衰弱，实在禁不住这样的聒噪，于是赶忙扬起尚且完好的右手，捂了段维霖一张叽叽喳喳的嘴。
“三哥哥放心，枝儿没事的。”
她声音沙哑的厉害，干的喉咙都有些发紧，段维宽见状赶忙给她倒来一杯水，遂又赶了段维霖去一边，扶着她小小抿了几口。
“当真无事？除了手臂，可还觉得有哪里不大舒爽的？大哥现下便派人去宫中请了太医来瞧。”
段满枝闻言，也不做敷衍，勉强动了动手脚，再怎么说这身子也是她自己的，可不兴留下什么隐患，所幸除了左臂上的箭伤以外，安然无恙，现下也不过是因为失了血气，有些虚软无力罢了。
柳氏见她面色惨白，当即挨着榻边握紧了她的右手，隐隐啜泣，身后更是站了一堆人，二房三房的几个都来了，具是眼下青黑，想必都没怎么睡好，“可算是有惊无险，当真是要吓死娘了。”
“母亲放心，枝儿没事了。”
那柳氏见状，张嘴还想说些什么，却是欲言又止，抹了抹眼泪，许是瞧她刚刚醒来依旧疲累，也不多说些什么，只看一眼段维宽，当即拍拍她的手背。
“如此便好，那老太医说了，你失了血气，近些日子可得好好养着，不许再出去胡闹了。”
段满枝好生应着，目送柳氏一行人离去，于是现下这房中除了她与秋桑，便只有段维宽和始终杵在一旁，一言不发的段维柏了。
她三哥哥倒是想留下，耍了无赖，却都不及她大哥哥一瞪眼，便能叫他乖乖闭了嘴去。
段满枝小口喝着秋桑吹凉了送到她嘴边的清粥，却是没什么胃口，几勺便下不了肚了，于是只镇静的看向一旁的段维宽。
果真，她大哥的目光异常审视，身后的段维柏拧着一双眉毛，眼中也不知是担忧还是责备，却始终不发一言，想必是生了气的。
段满枝只不动声色的移开目光，清了清嗓子，自从上回拜托左清霜务必将她二哥哥弄出盛京之后，如此再见段维柏，总觉得有些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