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94.想娶她，得看有没有这个命
寿宴之上当众定亲，太后亲择，如此喧宾夺主，便是先帝在时也是没有的事儿。
段满枝退下前有心留意了泰安帝此时的神情，说不上不高兴，皇帝的面貌是不怒自威的类型，现下这模样，应当只是最为寻常的样子，亦说不上高兴，或是压根儿没有流露出来，不过如此已是够了的。
今日姜全卿此举，面上是乖孙在祖母面前卖乖讨了个赏赐，得了心爱女子的婚约，实则暗里却是将整个候府收入囊中。
宣平候府向来只效忠于官家，从不轻易站队，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今日姜全卿这事儿一闹，作为母家，便是段振儒无意偏袒，自也会被人划作十一皇子一党，倘若女儿的夫家出了事，他作为父亲，难道还能不帮不成？
如此一来，便是从前姜全卿背后的支持者不及太子与姜全裴，现下加上一个宣平候府，却也能堪堪制衡其中了，况且系定婚约本就是能拴住一族势力最好的办法，亦无需担忧谁人从中挑唆作梗，背信弃义，如此一石二鸟之计，也亏他能将太后忽悠了出来帮他。
而段满枝之所以答应，一来自是在赌泰安帝的心意，姜全卿收了候府，说来亦是破坏了宣平候府与官家之间多年以来的默契与信任，而她就在赌，泰安帝究竟乐不乐意就这么将候府拱手相让，或者说，他如今是否当真已经有了另择储君的想法。
而现在，答案显而易见，官家面上虽说没有太大的变化，却也并无不满，说明他并不介意宣平候府成为姜全卿一党，因为那也正是他的意愿，而这一点，现下在场的这些个老狐狸，自官场之中周旋多年，察言观色无所不能，哪里会看不出这其中的意思？只怕今日这寿宴一结束，一传十十传百，不多时，这外头东宫即将易主的言论便要水涨船高了。
而那正坐在她斜对角不远处的姜全献，此刻面色自是不大好看，不过是强装的淡定，抿着喝空了的酒盏，大殿之上蚊虫肆虐般的“嗡嗡”直响，便是听不清说的什么，却也能猜到几分，竟直接当着那太子献的面，半分收敛也没有，便是段满枝如今瞧着，也觉有几分心疼。
直到大殿之上歌舞声起，段维宽方才强行掰回她的脑袋，像是早已等不及似的，这会儿子嘈杂，倒也不怕被有心之人听了去。
“为何要应？枝儿先前说过的，不喜欢那姜…不喜欢十一殿下。”他面上红了红，随即又恢复镇定，却是头一回如此失态，险些便要直呼了皇子名讳，“你若不愿，便是现在没法儿当面拒了，日后也总有法子能应付过去。”
“能有什么法子？”段满枝只笑着看他，瞧他被问的张了张嘴，却又什么也说不出来，于是自己生上了闷气，一本正经的扭过了头，像是在懊恼自己方才的无所作为，有意思的很。
“大哥哥方才也瞧见了，那老人家态度如此强硬，一看便知是早跟人打好了商量的，就等着这一出，便是母亲方才说什么，她都能驳回去，这事儿拒不了，倘若三番两次的推辞，到时恐要怪罪下来，那才是得不偿失呢。”
段维宽听她这话却是急了，猛的回过头来看她，恨铁不成钢似的掐一把她的胳膊，“什么得不偿失？你且想想，家中又有谁会为了保全候府，将你一个小小的丫头送出去？即便今日不是你，是昭儿是筝儿，那也是不行的，倘若真这么做了，往后又有什么脸面再去见你？”
段满枝只被他这番大义凛然的话吼的一愣，像是真动了怒了，索性那乐声大的很，掩去不少动静，段满枝只赶忙顺他的毛，搂着他的胳膊安抚，陡然回想他方才那话又觉好笑，于是禁不住倚在人儿肩头笑的花枝乱颤，停也停不下了。
段维宽耳上顿时爬上两抹红晕，板板正正的坐着，由着那小丫头一个劲儿的往他身上倒，倒歪了还给扶回来，却是怎么也想不出他方才那番话究竟有哪里能叫她笑成这样的？虽说不懂，却又不耽误被自家妹妹这一笑给笑的红了耳朵，还当真是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于是赶忙拧起一双眉毛看向别处，只等段满枝笑够了。
“大哥哥。”她抹了抹湿润的眼睫，段维宽这才回过头来，面上依旧有些囧。
段满枝顿时咧起了嘴角，“大哥哥放心，定亲而已，要想把我娶到手，也得看他究竟有没有这个命。
段维宽面上虽是不动声色，暗里却是一惊，他说不上来这感觉如何，亦不知道段满枝这话究竟所谓何意，唯一能确定的便是，他这妹妹已然与从前大不相同，开始变得有些高深莫测，不可捉摸起来，便是他，如今想要将其看破却也是晚了。
“既然枝儿有把握…那么都听你的便是。”
午后宁第宫外，寿宴之上自然排了乌骨戏，是太后她老人家最喜欢的那一出。
段振儒与段维宽具是被官家叫走，也不知是要商议什么，柳氏则伴于盖容珠身侧，于是独留段满枝一人，特意寻了个角落坐下，唯恐有难应付的粘上来，搅了她的兴致。
她原是这样想的没错，却奈何总有人不愿如她的意。
段满枝只冷眼看着那远远便能瞧见眉心一颗朱砂痣的姜全裴，现下这会儿身旁倒是没跟着姜全臻了，迈着个病弱的步子，瞧着方向却又是冲着她来了，她今日已是好言应付过一回，现下身边没了旁人，倘若这疯子再敢挑衅于她，她却也不会客气。
果真，那姜全裴此刻的神情却也没在外头时那般温和腻人了，嘴上像是遗憾似的，声音虽说不大，身周几人却也是能听得到的，“段二小姐先前在外头时不还说中意的是本宫吗？不过祖母的旨意，候府确也不好拒绝，十一弟亦是良婿，段二小姐这般抉择也是无可厚非。”
段满枝面上笑的已然足够温和得体，暗里却是已经快要咬碎了后槽牙，恨不得撕了他这张破嘴。
“九殿下说的是，不过还得多谢九殿下方才在外提点，臣女确也怕九殿下不知何时便咽了气，臣女如今也不过十四，尚且是好年岁，倘若早早守了活寡，往后余生这么些年，孤身一人又该怎么过呢？还是九殿下心胸宽广，为了臣女的幸福，不惜如实告知，此事倘若被有心之人听了去，怕是会对殿下不利呢。”
姜全裴一张笑脸被她说黑了大半儿，便是周遭诸位官眷亦是听的心惊肉跳，不动声色的往远处挪去，生怕便要成了这有心之人，还有那宣平候府的嫡姑娘，一张巧嘴，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刚刚定了亲事的缘故，竟是连当今九殿下的话茬子也敢撕，想来与那十一殿下是极恩爱的，要不然可不敢做这事儿。
姜全裴一张脸僵了好半晌儿方才回过神儿来，却是怒极反笑，背着众人阴沉着一张脸，刀子似的瞧她，“你说什么？段二小姐，本宫方才可没听清，还劳烦你再说一遍。”
“不行哦。”段满枝亦是笑，索性周遭已然没了人儿敢靠近，如今便是她说什么也没法儿叫人听了去，“九殿下这是病，唤臣女无用，得唤太医才行。”
那姜全裴此刻一双眼睛已然圆睁怒斥，“段二小姐可知今日这话的后果，便是他姜全卿，也是没法儿保全你的。”
“九殿下又可知现下这宁第宫中有多少人？装了十余年的缠绵病榻，现到如今功亏一篑的话，不划算吧？”
“你说什么？”他禁不住扬声，欲要逼近了她，段满枝赶忙后撤一步，面对远处众人的视线依旧持重得体，“九殿下当心，身后可全都是眼睛呢。”
果真，那疯子当即停下脚步，却耐不住一双眼睛猩红骇人，背后瞧着倒是萧条。
“九殿下不如猜猜，臣女还知道多少九殿下暗里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他此时神情比之先前在朝雀宫时更为可怖，倒是没什么太大的扭曲，只是一双眼睛瞧不见深处似的径直盯着她，像是下一秒便能扑上来将其咬个粉碎。
“不过臣女与九殿下向来无冤无仇，今日更是头一回见，倘若九殿下往后再不为难与我，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我自也会烂在肚子里。”段满枝打着一副好商量的面庞，“可九殿下若是还像今日这般总也无缘无故的替臣女树敌，臣女却也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儿。”
“段满枝，你当时是不怕死……”
“九殿下。”段满枝当即打断他，“臣女今日并非是与九殿下定亲，殿下又怎能直呼臣女闺名呢？”
那姜全裴瞬时眯了眯眼，半晌儿竟是笑出了声儿，像是被气昏了头，正欲回敬给她点儿什么，却是陡然听一声儿“阿裴”，下一秒便见姜全臻自身后扶住了他的肩膀，姜全裴一张脸上怒意尚未退下，又生生挤出一副笑脸来，好不怪异。
段满枝尽数看在眼里，抿了抿嘴角，扭头看去了别处。
“怎么？不舒服了？”
姜全裴自是瞧出她在极力忍着笑意，却是得先应付着他那便宜哥哥的关心，于是赶忙摇头，又恢复了一开始那般孱弱的模样，却是暗里瞪着一旁的段满枝。
“回四殿下。”段满枝却是先一步替他答了，“九殿下方才说此处风大，吹的头晕，臣女正想着找个路熟的小厮带着九殿下去偏殿歇息呢。”
“有劳。”那姜全臻倒是个有礼的，跟这疯子半点儿也不一样，随即便又拧眉看向正自背后瞪紧了她的姜全裴，见其回头，又立马恢复了一张笑脸，“既是头晕，说出来便是，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四皇兄，现下已经没事儿了。”姜全裴只被其强行搀着便走了，挣也挣不开。
段满枝总算是松了口气儿，却是还没等喝下一口茶，便又觉身后有人踏着步子的靠近，扭头一瞧，竟是姜全献。
时间掐的恰恰好，想来是在不远处盯着，这番姜全裴一走，他当即便迎上来了。
“段二小姐。”他瞧着有些匆忙，也或许是不想叫人瞧见他与她站在一块儿太久，竟是连她的回礼也不打算听了，“不知这两日段二小姐可有闲暇？本宫无意叨扰，只是有一事不解，还望段二小姐能替我答疑解惑。”
“既是太子亲自开了口，臣女又哪里有推脱的道理。”段满枝自是应下，这人儿便是不来找她，她到时也是要找回去的，况且有了左清霜先前递来的消息，她猜姜全献这“惑”与她要说的事儿也是八九不离十。
那姜全献见她应下，自是高兴，却依旧谨慎，“段二小姐且等本宫的消息，时间去处，到时自会双手送于二小姐府上。”
说罢，他只依礼点头，远远瞧着只像是站在一块儿短短说了两句生话，不多时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