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80.全养这名字不好
段满枝原还只想着在段维柏那处小坐一会儿，听他说完了便走，却不想最后竟是越听越入迷，实在算不准究竟坐了几刻钟，直到秋桑着急忙慌的跑了过来找她，说是十七殿下在院儿里没瞧见她，正着急呢。
这小祖宗。
段满枝赶忙兜了段维柏给她包好的一小袋糕饼起身离开，一回东院儿，还没进门儿呢，却是险些撞着那正眼巴巴守在门口的姜霜疑，两手扒在门框上，见她回来，立马便拧起了一双眉毛，“不见你人儿，还以为又出去了呢！”
他努着一张小嘴，分明是松下一口气，偏是要强装一番不满，眼角却是时时打量段满枝的神情，不然显得太好哄了些。
段满枝只笑，领着人儿往院儿走，一边晃了晃手里用油纸包着的糕饼，“怎会？我这不是给你拿好吃的去了吗？”
“是什么？”那小家伙顿时亮起一双眼睛。
“豆面糕，你定会喜欢。”她随即朝秋桑使了个眼色，“不止这个，我还让小厨房准备了好些好吃的，都是今早刚刚做下的，想必现下还热乎着，待会儿正好边吃边聊。”
“成！”姜霜疑只高兴的蹦哒着，牵着她的手，全然忘了还得装个模样，“便坐这儿，屋里闷，咱们就坐在院子里头聊。”他拂了小石凳上的落叶，先将段满枝拉到一边坐下，这才自己跳上了另一只石凳，两手搭在桌面上轻轻打着节奏，瞧着愉悦极了。
段满枝只有些哭笑不得，完全不明白那小家伙为何便能如此高兴，便只是坐在院子里头聊天儿，吃吃糕饼罢了，已是最寻常不过的事情，可瞧他那小模样，却好似是得了什么天大的宝贝似的。
于是只笑着看了看他，像是被姜霜疑的情绪所传染，一边拆开那被麻线缠的严实的油纸，由他兴奋。
“尝尝这个。”她取了双筷子递过去，将油纸推到姜霜疑面前，那豆面糕饴糖为馅儿，甜丝丝的，外头裹满了炒熟的豆面儿粉，一口下去尽是豆香。
段满枝最是喜欢这样又甜又糯的东西，瞧着姜霜疑沾了满嘴的豆粉，随即一双眼睛晶亮着看她，自是欣喜不已。
她只拿帕子替他擦了擦，见那小家伙又是夹起一块儿塞进嘴里，“少吃些，待会儿还有更好吃的呢，这东西顶饱，到时吃不下了，可莫要怪到我身上。”
“才不会。”姜霜疑虽是轻哼，却也是极听劝的，思量数番，终是放下了筷子，吧唧嚼着嘴里的豆糕，陡然却是停了停嘴，猛的看向段满枝，直看的她禁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莫非是沾上了什么脏东西？
可那小家伙却是随即眯起了眼睛，迅速咽下嘴里的东西，已是来了好一会儿了，却只顾着吃，险些便要忘了正事儿，莫不是想要借此迷惑于他，好让他迷迷糊糊就将今天这事儿给糊弄了过去？段姐姐果真最是狡猾！
“怎…怎么了？”段满枝被他看的有些不大自在，摸了摸两颊，什么也没有，这才瞪回去。
姜霜疑却是不甘示弱，“想必段姐姐昨日答应的如此爽快，定是已经记起先前之事了，对吗？”他话中将信将疑，面上却是掩饰不住的期待与憧憬，直看的段满枝快要面上发烫，实在不忍把那残忍的事实说出口，她依旧半点儿也不记得。
“是。”可段满枝出口时却是点头，目光坚定的很，“我记得了，不过毕竟已经过了这么多年，我也是近些天才刚刚想起来些，许多地方尚且都还有些不大确定，不如这样如何？你我将这事儿放在一块儿对一对，姐姐我也好顺便考考你这小家伙。”
姜霜疑闻言只迟疑一瞬，随即满口应下，“成！”
段满枝顿觉松下一口气来，“好，那么第一题，我便考你…你我当初是在何处见的面？”
姜霜疑只拧眉思索一会儿，不明不白的，“不好说。”
段满枝顿觉奇怪，这是什么回答？什么叫不好说？
“那地方我从未见过，一物一什具是稀奇，房子奇怪，地面奇怪，好多东西都奇怪，便是从前我画了下来问过少师，他已是博学多才，见多识广之人，却同样答不上来。”
“你画了什么？”段满枝赶忙问他，却是见其伸着食指往茶盏里头沾了点儿水，便这么在面前的小石桌上画了起来，一个不太圆的圆圈儿，里头是一个画的歪歪扭扭的长方形，他随即指了指正中间的空白，“这儿是草地，我认得，外头是砖红色的地面，就像宫墙一样。”
段满枝有些为难的思索半晌儿，眉毛拧的快要夹死了苍蝇，里头的长方形是草地，外头是一圈儿红色的地面，总觉得好生熟悉……
她简单在脑海中构建着草图，翻来覆去的看，随即将信将疑，又像是恍然大悟般，这不就是…操场？
她陡然看向一旁正同样拧着眉毛盯着她一个劲儿出神儿的姜霜疑，这小家伙竟是梦见她学校里去了？
“秋桑，秋桑！快给我纸笔！”
段满枝只觉心口跳的厉害，草草在纸上重新画了个大概的形状，随即展开在姜霜疑面前，“是不是这样？”
“对！”他陡然拍了拍手掌，眼中尽是希翼，果真是想起来了！
“所以…我跟你是在这片草地上见的面？”段满枝小心翼翼的问他，却是见他摇了摇头，“不，是在一片树林子里，我走了许久都不见人，也找不到出去的路，七拐八拐的便绕进了一片树林里，见你正躺在地上，我怕极了，还以为你是死了，索性你听见动静醒了过来，先前只是睡着罢了，见我哭的抽噎，还给了我一张又白又软的帕子，帮我擦泪。”
段满枝顿时扶额，不禁有些开始相信这样的说辞了，她闲暇时的确是有躺在学校树林的草地上边晒太阳边睡觉的习惯，却是断然不记得在睡觉的时候捡到过一个哭的稀里哗啦的小男孩儿。
“然后呢？”
“你自是问我是何人？是不是走迷了路？”
“你怎么说的？”
姜霜疑却是低头，扣了扣指尖，“我那时哭的喘不上气，一个劲儿的打嗝，压根儿说不出话。”他说罢却是抬头瞪向她，“可你那时却是极冷漠的，便将我晾在一旁，还说让我坐下哭他个够，说完便不知从哪儿掏出个会发光的东西出来，便不理我了。”
姜霜疑说的委屈，段满枝却是默默擦了擦并不存在的汗，像她的风格，她最是不喜欢爱哭爱闹的小屁孩儿，她如今越发的相信姜霜疑的说辞了。
“再然后呢？”她这话问的有些心虚，索性那小家伙大度的很，不予计较。
“然后我便告诉你我的名字，我叫姜全养，不知为何来了此处，也找不着回去的路了。”他说罢又是瘪了瘪嘴，“可你却说我这名字不好。”
“……”段满枝不敢说话了，“如何不好？”姜全养？这名字确实不大好，全养，这小家伙上头这么多哥哥，要真是全养，可不得累死他。
“我也如此问你呢，你却只反问我说，我家中可还有兄弟姊妹？”
段满枝有些不好的预感。
“我说有，上头还有好几位哥哥呢。”
段满枝挪开了眼，不愿听他接着往下讲。
“你便说，这名字累人，日后恐都是给人打工的命。”
果然，段满枝不禁闭了闭眼，她这破嘴。
姜霜疑却是拧眉，至今也没懂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皱着一张小脸儿，“我不明白，于是便问你，那你觉得什么名字才算好？”
段满枝顿时瞧他，看来关键的地方就要来了。
“你说，中华上下五千年，这么多缀玉联珠的好诗词，随便在其中取两个字都比全养要好，起码自在。”
“然后…我便告诉你了李白的那首诗？”
“没错。”姜霜疑只点头，“你说瞧我不大点儿年纪，《静夜思》总该背过，可我却是不知，你还嫌我笨呢。”他说着看一眼段满枝，面上委屈极了，“然后你便问我，是想叫明霜还是霜疑。”
原来是这样，段满枝虽是醍醐灌顶般，却依旧半点儿记忆也没有。
那小家伙随即搅了搅手指，有些不好意思，“后头我醒来，却发现自己就在宫中，哪儿也没去，问了身边的女使，也只说我那时睡得沉，我便只能将其当做是一场梦，直到去年冬猎时陡然看见你。”
姜霜疑的眼睛亮的很，让她瞧不出深处掩埋的一丝困惑。
他当初刚在围场见她时便觉她眼熟的很，几番打量，却是陡然回过了神儿，究竟是哪里眼熟？又是哪里不对？
眼熟的是她与梦中之人的长相，几乎便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况且她还知道那句诗，于是他只更加笃定，她竟是真实存在的，而并非只是一场虚无缥缈的梦。
而同时困惑的却也是她的长相，过了这么些年，他都长大了不少，可那人儿却仿佛越长越年轻了，无论是面貌还是身形，都似乎比他梦中所见稚嫩许多，不过比起他对于再次见到她的欣喜之情相比，压根儿不值一提。
“虽说我当初只当你是一场梦，可你的话却依旧萦绕在我心头，我在意的很，便下定决心去找了父亲，改了这名字，所以我才说，我的名字是你给起的。”
段满枝总算是弄明白了这回事儿，究竟这小家伙当初为何一眼便能与她如此熟络，却不想竟是还有这般渊源。
想来他的境遇与他二哥哥和游同想是一样的，至于缘由，或许是因为恪禧皇女的遭遇？可为何却是转嫁到了姜霜疑头上？是因为她如今已经身死，所以起不了作用？于是便只好应验在这世上唯一的血亲身上了？
姜霜疑午膳前才走，说什么也不打算留下来吃饭，却是带走了她不少糕点，一股脑全包了去。
段满枝一直送他到了府前，瞧他上了马车，里头的小脑袋随即探出窗外来跟她招手。
姜霜疑只顶着一张笑脸，看那站在候府门前久久不曾离去的身影，直至瞧不见了方才缩回身子，敛下些嘴角。
她果真还是不记得，全程都在套他的话，可他知道她就是她，大周再没第二个人知道他画的那东西是什么，只有她知道，也只有她知道那诗的下一句是什么，至于她为何对此全无记忆，甚至于容貌也远比先前所见更为年幼稚嫩，这压根儿就不重要，她本就是神秘的人，既神秘又聪明，远超常人，所以隐瞒一些不能让常人所理解之事，这是她的权力，也是她的独有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