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2.侯府嫡小姐的好处
段满枝在马车上被段维霖好生夸奖了一番进步后，方才被依依不舍的放下了车，还不忘掀开帘子叮嘱她早些回府，为了给他打掩护，就说她三哥哥是临时有事儿，得晚些回去。
段满枝被放在了飞烟巷的巷口，巷子里有风，吹在身上冷的她一颤。
秋桑见状，立马拿了搭在自己臂弯上的斗篷裹上段满枝的肩，随后又绕到身前细细捆好。
“是哪一户来着？”段满枝问道。
“小姐，是直走第四户。”
段满枝迈着步子过去时方才觉得自己刚刚的问题蠢的可以，一户刚刚死过人的屋子怎么会认不出来呢，分明门外挂着的白幡都还没拆。
那门是虚掩着的，段满枝原是已经伸了手想要去叩门的，细细一瞧才发现，还以为是因为给白先生吊唁的人多，方才留了一条口子，以免来来往往的麻烦，于是她也径直推了进去。
段满枝先是看到一睹照壁，几乎将院子里头的状况挡了个严严实实，而灵堂应该就设在那后头的院子里。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的缘故，段满枝总觉得那里头吹出来的风阴凉的很，还隐隐带着一丝血腥气。
她原是没在意的，只是慢慢往里走着，便越觉的有些不太对劲，院子里头太安静了，安静到没有哭丧，没有抱怨，没有不舍，即便是没人在，可是怎么连燃烧过纸钱的味道都没有，冰凉凉的一片。
她越想心里越慌，也顾不得秋桑焦急的提醒她看着脚下的路，直到她即将越过照壁时猛然踢到一处阻碍，害得她险些摔出去。
不等她细看，秋桑受了惊吓的尖叫声便已经给了她答案。
段满枝只抬头看去，院子里头一地的死尸，横七竖八的，少说也有十来具。
她来晚了，有人抢先她一步。
段满枝在此之前是没见过死尸的，一具也没有，更何况是这样满满一地，刀口尽数朝上敞着，按理来说她应该感到害怕，可是现下她却觉得无比平静，就连刚刚那一阵过堂风带给她的恐惧都比现在多些。
段满枝只在地上扫视一圈儿，然后跨过绊住她脚的那一条僵硬了的腿，迅速在地面上搜寻起那个小书童的身影，她希望他可以逃过一劫，凶手杀死那么多人的原因，若不是因为这些人正好在灵堂上吊唁时全都看见了他的脸，那就是凶手压根儿就不知道那个小书童长什么样儿，所以只能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如若不然，他没有任何理由闹出这么多条人命，这对他百害而无一利。
段满枝索性拿了秋桑带在身上的画像，蹲下身来一个一个的比对，就算是面朝下的也得给他翻过来，只是这一张张青白色的脸全都不太平静，实在是不好认人。
秋桑有些手足无措，站在满地的尸体中看着段满枝不声不响的一个一个去翻，她不过十三岁，压根儿搬不动那些已经死透了的尸体，好几次跌坐在地上又重新起来，不知怎的，秋桑只觉眼中涌起泪意，随即迅速擦了擦，立马上去帮忙。
外头敞开的大门吸引了过路人的注意，好奇时进来一瞧，便见两个小姑娘蹲在一地的尸体中央，费力的挪动着尸体，还时不时的拿过手里的画像比对，活像是黑白无常比着册子来收人魂魄似的，诡异的很。
段满枝顾不得身后的一声惊叫，早知道刚刚就该把门给带上的，这下子，那人儿定是要去报官，所以她得加快了，加紧了比对，说不定那小书童还活着。
段满枝看了看身后已经确认过的尸体，院儿里的不多了，便将剩下的留给秋桑，连忙往屋子里头找，说不定屋子里头会有暗室什么的，那小书童说不定就躲在里头，电视剧里不都是这样演的吗？
直到段满枝将所有的屋子转了个遍，架子上摆放着的东西通通拧了个遍，没有丝毫异常，于是她只好返回灵堂，看那些个依旧穿着粗麻衣的人儿，依旧没有。
也不知过了多久，段满枝似乎听见巷子外头传来的整齐的脚步声，是跑着的，还稍带着些刀剑碰撞的声音，显然是官兵来了，而秋桑的声音也在同一时间响起，“小姐！在这儿！”
段满枝怔了怔，又迅速回神，几乎是扑跪在秋桑身旁，随即迅速对比着画中人儿的模样，确是那小书童无疑，可这人儿瞧着却是有些眼熟的，不是那日她去追那回舆队时，愤怒的将她一把推倒在地的少年又会是谁？
触着皮肤，人已经凉透了，脸颊的肌肉有些软，但手上的关节却是还不能动弹的，这说明这人死了至少也有将近两天了，在她还在无意义的对付年素瑛和介潇潇的时候，对方就已经先她一步杀了这世上最后一个知道真相的人，彻底封了他的口，可笑的是，那少年曾经离她那样近过。
下一秒，段满枝被两个官兵粗暴的拉了起来，拖到一旁，而院儿门口也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
为首的官兵看着那一地的尸体，先是皱了皱眉头，又蹲下身去，那是见惯了命案的人，稍一检查就能发现那些尸体的死期并非当日，也定然知道那样利落的刀口不可能是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就能办的到的，可他看着段满枝与秋桑的眼神依旧愤恨不已，语气更是粗暴，“怎么回事？”
秋桑正想开口，却是被他制止了，随后看向面无表情的段满枝，又问了一遍，“我问她，怎么回事？”
段满枝怔了怔，掀起的眼皮有些僵硬，好半晌方才听出那官兵问她的是什么，可等她看过去时，却只见迎面而来的一巴掌，刚才她那一眼，看在为首的官兵眼里，就是挑衅。
巴掌没落在她脸上，被秋桑挡下了，拍在她的背上，段满枝被她抱在怀里，仍是感受到了那一巴掌的力道，若是真落在她脸上，她想，她这张嫩生生的小脸儿能肿上半个月。
秋桑挡在她身前是紧张的，她能感受的到她的身体在发颤，却是依旧朝那官兵吼了一声儿，“大胆！这可是宣平候府的嫡小姐！你再敢动手试试？”
那为首的官兵明显一愣，再次扬起的右手停在了半空中，眼神上下打量着段满枝，似是在确认秋桑的话到底是真是假。
段满枝今天出门时穿的素雅，钗子也没戴几支，不过那外头披着的斗篷却是上好的面料做的，那官兵又看看秋桑，就连一个女使也能穿的如此体面，想来即便不是宣平候府的，也是非富即贵。
那官兵如此一想，立马便放下了手陪着笑脸儿，仿佛那一声声的“该死”不要钱似得说。
段满枝一怔，有些错愕的看了那方才还凶巴巴的官兵一眼，对方却是立马低下了头去。
秋桑见事情平息了，只将段满枝安置在一旁，方才去和那官兵解释原委，只说自家小姐在白先生生前素爱听他的评书，今日听闻白先生的死讯便想要前来吊唁，可谁知过来时那大门压根儿就没锁，一进来便瞧见满地的尸体，她们刚刚蹲在地上看的那一具，便是白先生生前一直带在身边的小书童，没想到竟也被害了。
那官兵听闻，只叫了邻里几个百姓过来认人，确定了那的确是小书童的尸体后，即刻便将段满枝两人给放走了。
看来这侯府小姐的身份确实管用，若她只是普通百姓，方才那一下，不仅要挨了巴掌，说不定还得下狱受刑，若是找不到凶手，她们也许就会沦为平息百姓恐慌的替死鬼，即便看着她们两个的小身板就知道定是不可能，也依旧要人头落地，多么讽刺。
段满枝拉上了帷帽，她没有哭，只是在谴责自己的愚蠢，分明前一日就知道那小书童的所在的，为什么没有来？为何昨日没有溜出来？为何偏要等着段维霖才行？为什么在来飞烟巷前，竟还有心思装睡听介潇潇胡扯，跟段维霖打打闹闹？不过将近一个月，她好像真的快要把自己当作段满枝了，她在无意识间竟严格的遵守着这个王朝的规矩，侯府的规矩，享受着段满枝家人给予的温暖，让她生生错过了一个可以得到消息的好机会。
段满枝回府时尚且有些浑浑噩噩的，一路都没开口，秋桑心里着急，却也不好说什么。
回院子时，段满枝看到她小院儿的门虚掩着，离开前，秋桑分明是关严实了的。
秋桑亦是一愣，见段满枝站在原地不动，只好自己上前去开，只是经过刚刚那一遭，现下看着这门留出的缝隙竟有些犹豫起来。
院儿门被推开了，里面没有尸体，安安静静的，好似没什么异常，直到段满枝蓦然瞥到院子墙角的花圃前落了一地的枝叶和花，花枝的截面处是尖锐平整的，而花大多新鲜娇艳，就连含苞待放的，如今也落在了地上。
不用说，是有人趁着她院儿里无人时，溜进来剪了她的花，凶手甚至连凶器都不带，用的就是她院儿里的花剪子，用完了便扔在地上，竟是放都懒的放回去。
段满枝的面色有些沉，却是没有表现出怒气，只是解下身上的斗篷搭在一边，“院儿里的人呢？找回来。”
段满枝的声音是凉的。
秋桑连忙跑了出去，平日里就算是段满枝带着秋桑出去了，院子里也会留有平日里伺候的，或是负责洒扫的女使，若是空无一人，那只能是因为有什么事情忙不过来被叫走帮忙，或是发放月钱，而这两天恰好就是发放上个月月钱的日子，大概是看段满枝不在，便一个个的都亲自跑去领了。
秋桑想着，只不由加快了脚步，这回算是撞枪口上了。
那一众女使被秋桑带回来的时候，正好瞧见段满枝从屋里搬出一张椅子在院子里坐下，顺着视线瞧去，那椅子左侧正落着一地的花叶。
在被秋桑带回来的路上，她们就已经被提了醒了，正有些心惊胆战呢，待看到那被剪的不成样子的木芙蓉树时，只慌忙跪下，“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段满枝的目光只冷冷扫去，甚是不解，“该死？莫非这花是你们剪的？所以才该死？”她的声音很是平静，却听的那地上伏跪了一片的身子不禁战栗，面面相觑之后又连连摇头。
段满枝轻笑，眉间却是微微带了怒意的，“既然不是，又为什么该死？难不成我真的会因为一株花就把你们全都杀了吗？”
那地上的人儿又是一阵目目相觑，具不吱声儿，秋桑亦是皱眉，只是看着自家小姐略显陌生的神情，站在一旁不敢动作。
“找出来。”段满枝淡淡道，她已经没了力气跟她们废话，“半个时辰，把人儿找出来，要不然，就在你们当中推选一位出来当替死鬼好了。”
话音落下，满院儿的声响安静下来，便连秋桑也略显震惊的看向椅子上的小姑娘。
段满枝闭了眼，忽略了身旁的目光，只听着院子里头逐渐远去的慌乱的脚步声，手指一下一下的在扶手上敲着，像是在倒数着那些人的生命一般。
原来，掌握着别人的性命竟是这种感觉，段满枝想，原先倒都是她想错了，身在封建王朝，侯府的权利自是万人之上，更何况是因功授封的候，即便段振儒现如今手里已然没了兵权，不过是安享富贵，可她身为候府的嫡小姐，手里握着这样的优势，她原先竟只想着现如今能够多么轻松的就能找到不同花样儿的点心，吃到不同花样儿的羹汤，天天换着穿不同花样儿的衣裳，可谁能想到，她竟还能变着花样儿的杀人。
她可是候府的嫡小姐，不过是弄死个下人而已，即便是被人知晓了，候府必然也能想方设法的替她开脱遮掩吧？